第二十四章 安樂夜語 上(1 / 2)

晚膳時分,劉徹沒了蹤影,也沒交待去什麼地方。子夫沒問,不必問,她知道劉徹是去了福寧宮。從不曾刻意去留心劉徹去福寧宮的時間和頻率,可是居然會記住,還那樣清晰深刻到擦不去的境地。子夫對此深感無奈和惶恐。

子兒送來的膳食一點沒碰,原封不動的又退了回去。子夫坐在書案前——劉徹經常所坐的那個位置,漫不經心地抽出幾卷竹冊,上下看著。

“《國風》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誹而不怒,若《離騷》者,可謂兼之矣……”子夫小聲的讀著竹冊上的字句,略有意外,低頭去看文下的署名,竟是淮南王劉安。這……子夫又看了一下,心中明白竟是赫赫有名的《離騷賦》。據說劉安“旦受詔,日食時上”,手中捏著這篇文章的“原裝正版”,子夫突然覺得有些彌足珍貴之感。看來劉徹還當真是喜歡《離騷》呢,不但自己背了爛熟,還讓別人都跟著一塊兒看一塊兒寫一塊兒評……他這是讓劉安也學屈原麼?

想來劉安奉詔半日便能成此文章,竟又流傳千古……子夫暗歎淮南王也算是個風雅博學之士。隻可惜既能招攬文人撰寫《鴻烈》,又能親自揮筆成就這《離騷賦》,胸有這份高雅文采之心,為何最終又偏偏執著於權力和皇位不能自拔?

合上了竹簡,子夫為劉安的執迷感到可惜。

權力、權力……這東西真是……子夫突然想到了劉徹,如果不是這份權力的誘惑,他還會去福寧宮麼?不,如果沒有福寧宮的那個人,他怎可能獲得這至高無上的權力?

子夫搖頭,想藉此甩去屈原、甩去劉安、甩去陳阿嬌、甩去劉徹……

手指摸到一支筆,拾起來在指尖轉了兩下,打開一封竹簡寫了幾句: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長風萬裏送秋雁,對此可以酣高樓。

蓬萊文章建安骨,中間小謝又清發。

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覽日月。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懷銷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

寫罷,子夫看著自己的字句發呆,這東西……想來除了自己,偌大的大漢朝該沒人能識得。嗬,又想誰識得了?子夫哂笑,連自己都不明白幹嗎寫這些。放下筆去,子夫將竹簡卷了,站起身來。

“太傅,您不回去麼?”子兒過來,“皇上他……”他今天該不會過來了。子夫知道子兒想說什麼,笑了一下,“就回去……對了,子兒,我想去個地方。”子夫突然有了主意,伸手去拉腦後的發辮,“快替我把頭發挽起來。”“您……這是要去……”

“安樂宮!”

“子夫啊,是子夫麼?”跨入安樂宮,因光線黑暗沒有幾盞燈火,子夫立於入處沒敢亂走,卻聽到自身旁的軟塌上傳來了竇太後的聲音,連忙轉身,“太皇太後,奴婢見過太皇太後。”“果然是子夫,”竇太後的聲音帶著笑意,“怎麼今天會過來看我這老太太?”“是皇上讓我來的。”子夫走過去,這才見清楚竇太後正半倚在一張軟塌上,似乎麵色並不太好,“昨日皇上自己過來探您,恰巧您睡了,所以今日再讓奴婢過來看看。太皇太後,您……不舒服麼?”

“人老了,總有病有災的,也不是什麼稀罕事。”竇太後說著,直起身子,子夫連忙上去扶她坐好,這才發現她的手很涼,“皇上倒挺想著我這老人家,有心了。你也乖。”“太皇太後,您的手很涼啊,”子夫去看榻後的窗子,果然開著,“夜裏風大。”“剛才在裏頭氣悶得很,這才到窗子下坐坐。”她扶著子夫的手,顫顫的站起來,往裏頭去,“走,我們進去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