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宣室,一切如常。劉徹和子夫誰都沒有提及昨晚或者早上的事,隻是各自忙著自己的活兒,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當事人不提,旁的人更是看不出端倪,唯子兒總覺得今日的子夫有些沉默,皇帝也有些安靜,兩個人客氣了很多,竟有些生疏的感覺。可是,說不出個道理來,隻得作罷。
用了晚膳,遣了下人,劉徹將所有的奏折竹簡都收了起來,唯在書案上留了兩樣東西,便靜靜透著燈光,去看前麵的人兒。她一臉的平靜,看不出絲毫情緒,正自顧自專心的在看司財計送來的賬冊。
劉徹忍不住泛出朵笑容來,自從攬了這門差事,她可名副其實成了自己的管家婆。每日都要花精力在那些收支帳冊上,不但又算又計,還總要拉上大司農丞刨根問底。劉徹突然有些埋怨那偷懶的司農了,手托著頭想起前陣子在公車署上呈的名單裏見過個叫桑弘羊的孩子,很是精於算計。看來哪天該找來問問,把他推薦給大司農丞,子夫就該不用這麼傷神傷力了。
大概瞅了有一盞茶的功夫,子夫終於意識到劉徹異乎尋常的目光,抬起頭來遇個正著,耳後唰的紅起來,放下了竹簡起身欲走。這一環顧才發現宣室裏頭除了自己和劉徹,居然一個人都沒有了。子兒什麼時候離開的?小唐也不在?心裏頭冒出的疑問忽忽的占據了腦袋,子夫竟覺得自己心跳都快了不少,更不遲疑,低頭往門外去。
可才到了門前,突然看到一席黑色的長袍出現在視野裏,是近乎溫柔的詢問,“好端端的,怎麼突然要走?”“我……”子夫抬起頭,如願看到了劉徹似笑非笑的臉,離著自己很近,不到二十公分的距離,“不早了,我想回去……”子夫略有些踟躕,又低下頭,想著離開,可是唯一的出路卻被劉徹把住,一時想不到辦法,“你……也別看了,早些休息。”
“你這樣在意我休不休息,”劉徹帶笑,“我就知道你心裏頭有我。”“有……什麼,”子夫嚇一跳,抬起頭對上他的目光,心中慌亂更甚。整整一日都好好的,怎會突然在這時候提及這個話題?
“子夫,你告訴我,究竟怎樣我才可以抓住你?”劉徹的手提了上來,撫上了子夫的臉頰。出於意料,他的手很冷,像塊冰似的,令人忍不住打個寒顫。子夫往後退了一步,“什麼胡話呀,我……幾時躲著你了?”“那你總是這樣,”劉徹的手指掠過子夫的顴骨,到耳際,“我一捉你,你就逃。”
“為什麼要捉我?”子夫別開了頭,不去看他,“你……你有心思,應該多陪陪皇後。”話一出口,突覺得不妥,不由咽下了後麵的說辭。劉徹拉轉她回來,“昨天我在阿嬌那裏,你……生氣了?”子夫搖頭,“我沒生氣,你們……你們的事,我管不著。”紅暈升了上來,越說越輕。
劉徹不接話,靜靜看著子夫的變化。沉默令人無所適從,子夫遊弋著目光,說的磕磕絆絆,“其實……你不應該那樣對待皇後,對她太不公平了。”“對她不公平?”劉徹泛出不解,“她那樣做,存心是在為難你,也為難我。她明知道我……”“她是你的妻子,”子夫道,“你不應該那樣發脾氣,皇後隻是在意你,在意你的不在意她。”
“你就會替別人說話,”劉徹抿嘴,“為什麼卻不肯對我說真話?”“什麼……真話?”子夫囁嚅了。劉徹不語,拉過她轉了身去書案邊。子夫被迫跟著,看到他從案上拾起一封竹簡來,“唰”的一下打開在麵前。子夫接過凝神細看,竟是自己所寫的詩句,抬頭看向劉徹。
他隻看著自己,清楚念道,“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子夫僵住,木然聽著,直到劉徹將整首詩都念得差不多了,才開口問,“你認得我寫的字?”“一直看你寫,自然就認得。”他拿過了竹簡,帶著難以察覺的笑容,“這是你昨天寫的,因為我去福寧宮麼?你不開心?”“我……沒有不開心,我隻是隨便寫著玩的。”子夫拙劣的尋著理由要搪塞過去,可是臉都快燒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