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命,討什麼命?”子夫挺直了身子,瞪大眼睛,“向你討命麼?”“討他兒子的命。”劉徹打開書案上的竹簡,“剛才長安令來,說府衙裏最近處理的一個人犯,因為私自在上林苑範圍內捕獵而被判棄市,可是卻有悍婦手持皇家信物大鬧公堂,要求饒其性命,”他又把玉牌推到子夫麵前來,“那個大鬧公堂的悍婦就是我們遇到的村婦,人犯是她的兒子,信物就是這個玉牌。”
“不會吧,這樣巧?”子夫吐了吐舌頭,拿過玉牌來,“百姓到上林苑捕獵很嚴重麼?要判死罪的?還有,那個大嫂怎麼知道這玉牌是皇家信物?居然拿著去威脅長安令。”“她可不知道,長安令說,她進了衙門,口口聲聲要見平陽侯!”子夫噗哧一下笑出來,“她倒挺機靈的。”“你還笑得出來?”劉徹很詫異。
“我……我隻是覺得她挺聰明的。”子夫不敢再笑,嚴肅一下表情,調整一下心態,“可是她兒子真的一定要死麼?上林苑不能去呀?他隻是去捕獵,又沒有害到人。”“上林苑是皇家獵場,就像未央宮一樣都是禁地,”劉徹解釋,“任何人不得允許擅自進入皇室地域都是大不敬,何況還隨便捕殺獵物……算起來這可是欺君大罪!”“這樣嚴重!”子夫皺眉托腮,“可是……他們並不一定知道啊。可能他是想捕些動物回去養,可能他是想捕些野味換換口味,可能他連自己闖了上林苑也不知道……我們也見過那個大嫂,我想她和她兒子可都不是讀書人,哪懂得那麼多朝廷的規矩啊!”
“你到底想說什麼!”劉徹撇嘴,用指關節敲了敲書案,“重點。”子夫扁了扁嘴,“我可說了,你不許生氣!我就覺得好像也不是什麼大事情,能算就算了麼。”輪到劉徹瞪眼睛了,伸出手指點著子夫的額頭,“欺君大罪到你這裏,就變成不是什麼大事情了?你的腦袋啊,可真跟別人不一樣!”
“呐呐,是你讓我說的,我還說你不能生氣的。”子夫耍賴,“我是覺得沒什麼麼,私闖上林苑是不對,可是也不至於要殺頭這麼嚴重吧。想個小懲大戒的辦法不行麼?”說著說著咕噥起來,“怎麼說我們都欠了那大嫂的情呢。”“我隻是踩壞了她幾棵苗,可沒至於要賠給她一條命!”劉徹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很討厭。“那你準備怎麼樣?”大家無厘頭,子夫索性側過身子托著腮,眨眨眼睛看他。
“公事公辦。”劉徹冷冷的,啪一聲把麵前的竹簡合上,“交給長安令,該怎麼辦就怎麼辦。”聽他這樣冷血無情,子夫托在手上的腦袋差點就掉在那竹簡上,“你……不怕那大嫂,到時候又跑到長安令衙大罵平陽侯不守信用麼?”避免指名道姓,惹毛了他。劉徹轉過頭來,麵帶寒霜,嚇得子夫連連擺手,“我說如果,如果!”“那我也治她一個欺君犯上!”他蹦出字來。“你不會也想砍她的頭吧。”子夫受不了,站起來打算走開,“果然說伴君如伴虎,我看我也早點溜為妙,萬一哪天你也治我一個欺君大罪的,我就要和我親愛的腦袋說拜拜了……”
“你嘰裏咕嚕說什麼呢?”劉徹微起身拉住子夫的手,把她給拖回來,“什麼伴君伴虎的?”“我不喜歡你這樣,”子夫轉回來看著他,咬著嘴唇,“太冷血了。皇帝一定要這樣的?動不動就要人的腦袋?那大嫂的兒子隻是在皇家的林子捕了些獵物,他也許未必就知道自己是闖了皇家的禁地,所謂不知者不罪是不是?”“可是大漢律法人人都要遵守,如果都以不知的理由觸犯律例而不受罰,法理的威信又將置之何處呢?”劉徹說得振振有詞。子夫張開嘴,權衡半天,才大聲道,“法理不外乎人情啊!你連那大嫂兒子的麵都沒見過,也沒聽到當事人的辯白,你怎麼知道他就一定該死呢,也許真有原因的?好歹一條人命,總要弄弄清楚吧。大漢律條有沒有說百姓的性命就不值錢了?說殺就能殺的?”
劈裏啪啦一通說完,子夫偷眼看劉徹,他皺著眉似在思索,子夫暗暗想著自己的這番話是不是起了些作用了?又見他抬手握著玉牌,翻來翻去,打開了那封竹簡……有戲有戲!子夫心裏暗暗高興。沒料劉徹又忽然轉臉來看自己,連忙恢複嚴肅表情。劉徹挑眉,“你又想說什麼?”子夫忙搖頭,“沒,沒說什麼。想怎麼辦你說了算。”
劉徹無奈的牽嘴而笑,提起筆來在竹簡上寫了幾行字,子夫湊上去看,嘴邊漸漸露出笑意來,上麵字句分明是“著長安令仔細查明,如有事要朕必親躬……”“大漢百姓有你這個皇帝啊,可真有福了!”說著摟住他脖子,輕輕搖晃。“啊……”劉徹也笑出來,但連忙伸手擋著子夫,“好了好了,再晃字都寫歪了,就該臣子笑話我這個皇帝了!”
複旨發出,子夫安下心來,果真乖乖陪著劉徹在宣室辦公。不過,他看他的折子,子夫湊著新來的石板塗塗畫畫。從禦膳房搗鼓出來的炭條並不好使,說在畫畫,其實子夫盡是跟手裏的簡易工具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