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終於是來了。”安樂宮裏,太後搖搖立於榻邊,看著一聲不吭的劉徹,怒得幾乎就背過氣去,“你說,你做了什麼?你做了什麼劉徹!”
麵前的人緊抿著唇,不置一詞。
“劉徹!”太後近乎咆哮,“你……你知不知道,你讓你舅舅去觀刑,你讓他去觀刑,他……竟然看到嘔血不止,昏迷不醒……他現在究竟是死是活呀?”“兒臣……不知道,”劉徹淡淡的,“兒臣一接到韓安國的奏報,立即派了太醫去丞相府中……”“你、你!”太後站立不穩,一屁股坐倒在榻上。劉徹見狀,忙上前去扶。
“你別碰我!”太後甩開他,“我同你舅舅一樣,我們隻是草芥,隻是磚瓦,經不得你皇帝的金手!”“母後為何這樣說?”“你問我為何?我還要問你為何呢!”太後抬頭,看向他,“竇嬰他不該死?竇嬰他沒有罪?他勾結奸人在前,矯詔欺君在後,他死一百次、他滅九族都夠了!你讓韓安國、汲黯去監斬也就是了,為什麼要拖上你舅舅?”
“母後,當初要置竇嬰於死地的……難道不是舅舅?”劉徹放開了手,“巴望著竇家倒台的……難道不是舅舅?竇嬰既然犯了死罪,舅舅該是高興才是,兒臣讓他親眼看著竇嬰伏法,難道不是遂了他的願?”
“你……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太後聽出了劉徹的話中深意,一時不敢反駁,“難道你竟說,竇嬰的罪都是你舅舅害的?”“不是,”劉徹一字一句,“竇嬰的死罪,是因為他矯詔!”“矯詔……”太後看著劉徹冰冷的麵孔,突然放低了聲音,“矯詔,竇嬰他真的……矯詔了?”
“他……就錯在這封遺詔上。”劉徹道,“母後,您可知道父皇的這封遺詔?”“我……我當然不知道。”“這就是了,”劉徹斂起目光中的凜冽,“既然你我都不知道,這封遺詔,怎會是真的?”
“皇帝你……”太後愣怔了。
“母後,舅舅這病……也許並不是因為竇嬰引起的,”劉徹聲音柔和起來,“也許是他忙於國事,操勞所至,今日天氣又突然涼了,下這樣大的雪,舅舅突犯不適……既有太醫伺候,會沒事的。”
“可是他嘔了血,”太後焦慮立現,“我隻有這一個弟弟,這許多年,我一直靠的誰去?想當初,呆在這後宮裏頭,除了能見見他,我又跟誰說話去?”一把拉住了劉徹的手,“皇帝,他是你的親舅舅,你可知道,當初若不是他用性命相保,怎會有你我的今日?”
“母後,舅舅的功德,兒臣自不會忘記。”劉徹輕輕脫開了太後的手掌,全然不顧她驚訝失措的表情,“可是您要明白,這大漢朝的天下,不姓田,不姓竇。這天下,是姓劉的。”“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劉徹直著身子,“兒臣這幾日,想明白了很多事情……這世上的東西,本都是有名分的,該誰的,就是誰的。若不該誰的,就是搶也沒用,爭了半天,最後丟掉的,倒有可能是自己的身家性命。”
慢慢的往門口走去,太後直看著劉徹冷硬的背影,說不出話來。
“母後,這道理很簡單,您該懂的。”劉徹突然轉過身來,看向太後,“舅舅身子不適,便讓他歇息一陣,朝廷的事情,自有兒臣擔待,讓他不用操心。”嘴角一笑,“兒臣不打擾母後了,兒臣告退。”
轉身,大踏步的走出了宮門。
風雪終於在傍晚時分停歇了下來,子夫愣怔坐在寢宮的青石地上,也不覺得冷,也不覺得餓,呆呆看著外頭慢慢暗黑下去的天空,心裏頭什麼感覺都沒有。
子兒來過幾次,都被子夫的樣子嚇壞了,可是幾次帶來的祛瘀活血的藥粉,都被子夫毫不猶豫的撒了。子夫告訴自己,自己臉上這一點點的痛,遠比斬首棄市要輕的多了。
暗夜中,一個身影緩緩踏進了門口,見到裏頭石像般的人,連忙去扶,“怎麼坐在地上?今日這樣冷……”點了燈火,影影憧憧之下,看到了發紅發腫的臉蛋,“你的臉……怎會這樣?”子夫避開去,卻又被他捉回來,手指觸到紅腫處,痛的幾乎落淚,“到底怎麼回事?”
鐵了心不說,任由淚水落在他冰冷的手指上。
“是不是阿嬌?”劉徹陰沉著臉,“剛才,內禁衛軍跟我說,下午阿嬌來過這裏,還跟你起了衝突?”緊蹙起眉,“她打你了麼?”得不到答複,轉身要走,“我去找阿嬌……”“找她做什麼?”子夫開口了,“她打了我,你也能定她一條欺君不敬的死罪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