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那調子簡單而委婉,仿如天邊傳來的聲音,“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一個身材纖瘦的男子走了出來,立於堂前。劉徹眈眈看著他,頗為麵熟,卻想不到名字來。
“奴才李延年,叩見皇帝陛下。”男人自報家門。劉徹豁然開朗,“李延年……”直瞪瞪瞅著他,“你……”心頭湧上一陣怒意,“誰讓你唱這首曲子的?”“奴才,奴才隻是……”李延年顯然沒有預計到這般天怒,惶恐的跪在地上,簌簌發抖。劉徹卻氣息難平,這許多年,沒有人敢在自己麵前唱從前的曲子,尤其是……她唱過的。可是今天……
“你有幾個腦袋?敢在朕麵前放肆!”劉徹已經站了起來,“傾國傾城……這也是你唱得的?誰敢在朕的麵前稱傾國傾城?”
“皇上,別這樣。”公主聽到了堂上的變故,連忙出來,“先別生氣,再聽聽……”“皇姐,”劉徹怒氣未消,“哪裏找來的奴才,簡直膽大包天!”“別氣別氣,”公主一邊拉著劉徹坐下,一邊朝內室揮了揮手,“聽姐姐一句話,再聽一曲……”
內裏又是一聲柔美的調子,這次是女子的嗓音,婉轉低吟淺唱,劉徹隻是幾個音,便認出了那是“桑中”一曲,不由斂了火,慢慢坐了回去。“好了,再喝些酒,消消氣,看看這個。”公主好言安撫,將案上的酒爵斟滿。
“……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宮,送我乎淇之上矣。”歌音慢慢落下,一室安靜。劉徹緊握著酒爵,等待著聲音主人的出現。一直沒有出聲的衛青,默默看著喜怒不辨的劉徹。
隨著淡淡的香氣,一個身穿紅色衫子的女子嫋嫋婷婷從裏麵走出來,低垂著臻首,雙手交付在小腹,楚楚站在李延年的身邊,卻是看不清樣貌。劉徹冷冷看著,也不出聲。
這番陣仗,不是不熟,公主的心意……劉徹早已領教過很多次了。隻是找了那許多,卻終究不是原來的人。與其這般想念,不如不念。
“愣在那裏做什麼,快給皇上請安啊。”公主開聲催著呆立的人。“奴婢李娃叩見陛下。”女子盈盈拜倒,聲音嬌媚柔軟,恰如春風。劉徹卻聞之一震,李娃……這名字怎得如此熟悉?腦中疾轉,又看到旁邊始終伏地的李延年,劉徹突然有了印象——當初那個垂髫的女孩,竟然如此這般了。當日她還曾誇讚這孩子的聰明和乖巧,不料這李娃卻害了她失去了自己第一個孩子……不,是他們的,第一個孩子。
“李娃,你怎麼會在這裏?”劉徹沒有好心情,冷淡而肅穆。“奴婢……奴婢……”李娃囁嚅了,低垂著頭幾乎要跪下。“李娃,抬起頭來,讓皇上好好看看。”公主又說話了,並拉著劉徹。劉徹緩緩呼氣,耐著性子去看下頭那張臉。衛青也放下了酒爵,抬眼來看。
殿中,李娃起身,抬頭,眼眸自下首一點一點怯怯的移了上來,一張梨花帶雨的麵容就出現在了諸人的眼前……
衛青略有些驚訝,定定看了幾眼,立刻去看劉徹和公主。公主滿目期待的瞧著身邊的劉徹,而劉徹……什麼話也沒有,隻感到胸口毫無預兆的絞了起來,窒到透不過氣。
這張臉……這張臉竟然……
“皇上,她是不是很像……”劉徹聽到公主在耳邊的輕言,胸口如炸開一樣,撐著酒案就站了起來,“皇姐,天下相像之人並不稀罕,再像她也不是……”鼻間冷哼,“傾國傾城之貌!”言畢,拂袖就走。
公主似沒料到劉徹的反應如此劇烈,一時愣了沒反應。可見到劉徹果然走了出去,連忙追過去,“皇……”沒有幾步,卻被人給拉住了。轉眼見到,是始終不開一口的衛青,“別去追……”
劉徹麵無表情,自匍匐的李延年身邊離開,都不曾施舍一眼給咫尺的李娃。李娃看著挺拔的身影倏然離開,怯生生地不敢開口,眼淚自目中滴落,卻依舊喚不回那堅冷的背影……
“起駕,回宮……”劉徹抬步出門,告訴外頭候立的侍衛。
“皇……”公主有些急了,又欲起身拉住劉徹,手臂卻被鉗製,還是衛青,“你——”公主瞪他,“別攔我……”“你別去!”衛青聲音不大,可以說非常小聲,但是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強製和肯定,“讓陛下回去吧。”公主看著他,見到他眼神中的堅決,無奈坐倒在了衛青的身邊,不再吭聲。
“心若倦了~~淚也幹了~~這份深情難舍難了~~曾經擁有天荒地老~~已不見你暮幕與朝朝~~”突然,淒冷的室內響起了悠揚的歌聲,帶著些許淒涼和悲意,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和回眸,“這一份情永遠難了~~願來生還能再度擁抱~~愛一個人如何廝守到老~~怎樣麵對一切我不知道~~”已在門外的劉徹再也無法邁步,駐足停立。立刻,聽到了一陣低低的抽泣聲,如一把利刃,輕輕撕拉著身子,“回憶過去痛苦的相思忘不了~~為何你還來撥動我心跳~~愛你怎麼能了~~今夜的你應該明了~~緣難了情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