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巫蠱”事發,江充滅族。
林光宮內,靜謐安詳,劉徹靠在榻上,默默地看著窗外的飛絮揚散,一整天都不曾說過一句話。自從太子的事情……江充、蘇文皆已伏法,漢廷裏一夜之間就沉默了很多。再沒有人在他耳邊聒噪,也沒有人來為有屈的臣子申冤,沒有人在寂寂的深宮內守候,劉徹……數著外頭隨風飄落的花絮,就這樣,皆是安靜,皆是冷清了。
“陛下,該時辰用晚膳了。”年輕的內侍進來稟報,聲音卻不大。因為看不到劉徹對著窗格的臉,不知道皇帝是不是正在歇息。“……哦,都什麼時辰了,”劉徹終於將身子轉回來,“怎麼又要吃飯了?”
自從征和之禍,宮裏宮外的人事幾乎都有了巨大的變動,望著這個頗有些臉生的麵孔,劉徹的興致並不高。
“陛下,您午膳也沒用什麼,”內侍看著他,“還是吃些吧。奴才特地讓師傅熬了些粥湯……”“朕……不想吃,”劉徹搖了搖頭,“你下去吧,呆著這兒,朕心煩。”“陛下……”內侍還待說,可看到劉徹微帶慍怒的表情,立刻住了嘴,“奴才領旨。”端著食盤,朝後退了出去。
才到殿外,突然是“砰”的一聲,便是碗盞掉落地上,碎裂的聲音。
劉徹皺起眉來,許久都不曾有這種嘈雜之聲,突如其來的巨響讓自己心頭非常煩躁,“外頭怎麼回事?”“陛下,是奴才不小心!”內侍戰戰兢兢,“奴才、奴才撞到侍中馬大人了。”
“臣馬何羅叩見陛下。”門口閃過了一個人影,聲音洪亮,“臣……適才鹵莽,走得急了,撞了王公公。”劉徹略略起身,皺眉看著那人,“……馬何羅,你怎麼到這裏來了?朕……這次可沒有讓你隨駕離京啊。”“臣……臣是收到了消息,”被劉徹一問,馬何羅有些慌亂,“臣收到消息說是……說是江充的一些殘餘,可能會伏於林光宮,臣這才趕來……”“江充!別再跟朕提這個名字!”劉徹拂袖,“行了,你下去吧。既然來了,就好好查查。江充——朕滅了他九族,居然還有不怕死的敢來釁事?朕倒看看,他們還敢鬧騰什麼出來!”
“臣遵旨。”馬何羅起身,臉色煞白,“臣告退。”躬身往後,行至門口,偷眼看了劉徹幾次,終於還是離開了。
“喲,小心!。”門口,又一個人幾乎撞到了後退的馬何羅。不過甚巧,堪堪扶住了差點被門檻絆倒的人,“你是怎麼了……馬何羅?你怎麼在這裏?”臉上驚訝的表情讓馬何羅更是緊張,“你不該留在長安的麼?”
“金大人,我……我是來巡捕江充餘黨的。”馬何羅站直了身子,連忙道,“剛才已經跟陛下稟告過了。我……走了。”“哎,你……”來人有些狐疑,看著疾步遠去的人,卻沒有摸到頭緒。身後卻傳來了劉徹欣喜的呼喊,“日磾,是日磾來了吧,快進來。”
劉徹自榻上起了身,朝門口去,臉上是前所未有的高興,一把拉住了跨進門來的人,“果然是你,怎麼朕喚了你這麼多次,才來呢。”“讓陛下牽掛了,”金日磾反手扶住了劉徹,帶回到榻上,坐好才放開,“臣……這些日子身子不適,才下的床。怕來了,反而給陛下添麻煩,所以……就一直捱到今日。”
“你病了,怎麼不跟朕說呢,”劉徹細細看著他,“朕好讓太醫去替你問脈……”“多謝陛下關心,”金日磾笑了笑,“不過是小病,不需要這樣,太張揚了,不好。臣明白陛下的心思,可臣始終清楚自己的身份。總是仰仗著陛下的天恩,為己謀私,朝裏的大人們,會說話的。”
“誰敢說!”劉徹立刻生氣,“誰敢說你,朕第一個拿他是問!日磾,朕早說過了,你自來了我大漢,便是漢人了,何況現在官封光祿大夫……誰還敢胡言亂語,朕割了他的舌頭!”“陛下。”金日磾知道劉徹這是氣頭之話,忍不住搖頭,笑了。
劉徹也笑了,“好,好,來了就好,陪朕幾天吧。”
“陛下,您好些日子都沒回去了,”金日磾小心扶著劉徹靠在榻上,“林光宮再強,總沒有未央宮裏舒服啊,何況朝中大大小小的事情,也需要您去拿主意。”“事情,還有什麼事情?”劉徹苦笑,“朝廷的大事……朕很累,很乏,有你和霍光,你們兩個替朕看著,朕放心。”“陛下,您這是……折煞臣了。”金日磾搖頭,“無論如何,這裏可比不上未央宮,陛下的身子,還是我大漢的福祉啊。”
“這裏……清靜。”劉徹將頭又轉向了窗外,“你看,這裏可以看到花、看到樹,看到遠處的山,看到天空裏飛翔的鳥兒,這裏……比未央宮好多了。未央宮……朕覺得那兒太冷了,太冷了。”“陛下……”金日磾自劉徹話中聽出了落寞,明白他仍舊沉浸於喪子的悲情中,也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