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之子來歸之臨終托孤(1 / 2)

“日磾,你……來了。”劉徹支撐著自軟榻上,半側起身來,卻因體力不支,幾乎又跌了回去。“陛下,小心!”金日磾連忙過來,扶住了他,“您別動,天氣涼,會吃風的。”“沒事,朕沒事。”劉徹擺擺手,但還是順從的靠了回去,轉頭去看了看窗格外的宮群,“外頭……下雪了吧,朕都好幾日沒出這門了。”

“早上開始下的,一直都沒停過。”金日磾站起來,卻被劉徹拉住,隻得坐在了榻邊,“陛下,您身子不適,應該好好休息,過幾日天氣好了,臣陪你出去散散步。”劉徹一笑,隨即“咳咳”的佝僂起身子來,“朕的身子,自己清楚……”“陛下……”金日磾輕輕拍著劉徹的胸口。“沒事沒事,”劉徹拉開了他,“朕……這幾日總這樣,一會兒就好了。”

“陛下,掖庭獄來報,趙婕妤已奉旨投繯……”一個聲音從門口傳來,將裏頭的兩個人都震的一呆。劉徹別過了頭去,將目光重新放到了窗格子外,金日磾低下頭,眼神閃爍,卻沒有出聲。

“陛下,該用何種葬儀安置婕妤……”外頭的人跨進來,跪在門口請示。劉徹繃著臉,轉回來,“……掖庭獄裏還有婕妤之號麼?……犯婦之儀葬,你們自己看著辦吧。”將身子靠回榻上,揉了揉犯疼的額頭,“去吧,別再來煩朕了。”“遵旨。”終於得以片刻安靜。

金日磾站了起來,“陛下,您……若不舒服,臣改天再來。”“日磾,別走。”劉徹睜開眼來,立刻拉住了轉身的金日磾,“別……陪朕說說話……”

“陛下……臣留下。”金日磾坐了回去。劉徹看著他,一眼不眨,“告訴朕,說實話,你是不是覺得朕……很殘忍?”見到金日磾不說話,劉徹強笑,“朕連自己的女人都殺,一個不留,包括弗陵的母親……”“陛下,趙婕妤沒有犯錯,”金日磾開口了,“您……不該殺她,何況皇子才八歲。”

“朕知道,朕……虧欠了她,”劉徹將手撫了撫臉,“可是,朕不能讓她活著……”意識到金日磾的困惑,劉徹看著他同樣深邃的雙眸,“日磾,朕這話,隻跟你說……大漢的江山,不能交給一個女流,她連字都不認識,何況齊家治國平天下的道理?大漢朝,再也不能有呂後了,一個就夠了。”“……陛下!”金日磾的眼中露出了震驚。劉徹歎口氣,“日磾,朕這幾日,一直在想,在想朕的這一輩子……朕這一輩子,做了許多事,做的都累了。朕一心想把征伐殺戮的事情都在朕的手裏做完了,以後交到太子手中的江山,就是太平盛世……可是朕沒想到……朕沒想到據兒他……”提起已故的太子,劉徹的眼中明顯是一種舔犢的感傷。“都已經過去了,陛下,”金日磾輕聲道,“別再想了。”

劉徹靜靜的笑了,“是啊,都過去了。日磾,如果你、如果你……”沒有說下去,金日磾卻會意,“陛下,弗陵皇子非常聰明,將來會是個很好的皇帝。”“日磾,你……”劉徹伸出幹枯的手來,被金日磾一把握住,“朕……一直想給你改個姓。”“……”金日磾眨了眨眼,笑而搖頭,“陛下,金……正是劉的一部分呢,臣永遠都是大漢的一分子。”看出劉徹還想說,金日磾加重了手裏的力道,“陛下,有些話,不說出來,比說出來——好。”

“你……好,好,”劉徹點頭,大聲的笑起來,“說得好,說得好。朕……是真的相信,相信隻有你……才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你和你母親,很像。”“臣從來沒見過自己的母親,”金日磾很是平靜,“可是臣相信,她一定是個很好的母親,一個很好的女人。”“是,她很好,她……讓人永遠也忘不了。”

劉徹看著高聳的房梁,又慢慢卸了勁道,“日磾,你知道司馬遷在著一部書叫做《太史公書》麼?”“臣……略有耳聞。”“朕都看過了,差點沒吐血。”劉徹冷笑,“你知道他寫朕什麼?‘可三日不食,不可一日無婦人’,他可真敢寫,也不怕朕要了他的腦袋!”緩緩看了一眼沉默的金日磾,劉徹續道,“不過,朕也不怕,他想寫什麼便寫吧,朕這一輩子,做了那許多事,連罪己詔都頒了,還怕他那支筆麼!”

閉上眼睛,劉徹似想到了往事,“隻是……他何嚐知道,朕心裏頭……心裏頭的那個……唉,誰又能知道。”話沒說完,人劇烈的咳起來,幾乎到了痙攣的程度。金日磾嚇了一大跳,忙去拉住劉徹的雙手,將他佝僂的身子打開了,放平在榻上,“陛下,臣替您去傳太醫……”

“不用,不用。”劉徹還是拉住他,兀自大口喘著氣,“朕……朕的話還沒說完,朕不需要太醫,不需要。”“可是陛下,您這個樣子,臣擔心……”“有你在朕身邊,朕……沒事。”劉徹緊抓金日磾不放手,稍稍側了側頭看向榻邊的木櫃子,“日磾,替朕把櫃中的包裹取出來。”“是,陛下。”金日磾依言側過身去,拿了裏頭的東西送到劉徹麵前。

劉徹連忙接過,打開了外頭的絲綢,裏頭是兩個盒子。一個金日磾認識,便是那個裝著奇異文字的木匣子,而另各一個,卻不曾見過,是個錦盒,很小,不足巴掌大。劉徹將木匣子揣在懷中,打開那錦盒——一枚黑褐色的丹藥,泛著暗沉的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