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錢玄俶文武全才,對水墨畫也有深厚功底。隻不過走的是雄渾蒼茫一路,與王善才的精致秀氣一路自是大大不同。錢玄俶曾有高人指點,其潑墨作畫頗見功底。因見西北角一片淡墨,與作畫潑墨並無不同。錢玄俶略思片刻,便調製了些不濃不淡之墨,找了枝大筆,在那片淡墨之上揮灑,又找了枝幹筆擦了一會,即見西北角墨雲翻滾,來勢洶洶。又在原來左側帆船的畫麵上用磊筆飽醮濃墨,盡力揮灑塗抹,又是勾勒數筆,點皴一會。在原來一大片帆船的位置上,便出現了座座崇山峻嶺。嶺上茂林修竹,生機盎然。錢玄俶停下筆來,歎息道:“隻可惜湖麵上隻剩下孤帆數片,缺乏生機了。”
柴鈺良打趣道:“湖麵上的生機都跑到山上去了。所謂東方不亮西方亮,隻要畫麵上仍有生機,還是一樣的。”
王善才道:“這畫既有精致秀氣之風格,又有雄渾蒼茫之風格。既有江南人士的手筆,又有敝國人士的手筆,實在難得的很,在下要好好保存了!”
錢玄俶道:“此畫這樣一改,從畫風上而言,確有不倫不類之感。自古至今,尚未曾聽說一幅畫中有兩種畫風的。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柴鈺良道:“也許從此開辟一種嶄新的繪畫風格,一幅畫中,該蒼茫之處蒼茫,該秀氣之處秀氣,豈不甚好。”柴公子不懂畫,信口開河,無所顧忌。
錢玄俶道:“柴公子言之有理,吾輩無須從畫風上過於計較。一幅畫作,隻要形象生動,寓意深遂,也就可稱得上是上上之作了。”
柴鈺良道:“說到畫中寓意,我看此畫挺有意思的,可稱作:西邊落雨東邊晴。你們看,這東南邊湖光山色,晴空萬裏。那西北邊卻是墨雲翻滾,似將有大雨傾盆。”
錢玄俶道:“柴公子運用唐朝劉禹錫的詩於此畫,妙極。”
王善才道:“我記得劉禹錫的詩是‘西邊落雨東邊晴,道是無情卻有情’。”
柴鈺良道:“不錯。王公子對中原詩詞也這麼熟悉,難得,難得。隻可惜劉禹錫並未說對。或者老天爺似乎有意跟這位姓劉的詩人過不去,偏偏東南一帶老是下雨,常常洪水成災。西北邊卻少有雨水,曆年幹旱。在下以為,西北邊也應落些雨才好。我國就在西北邊,那裏常年幹旱少雨。老百姓常常為求雨而禱告蒼天。如今錢王子畫出了劉禹錫的詩意,老天爺應該聽話一些了,應該讓西北邊多下些雨水。若果真如此,我們西北邊的老百姓就該多多謝謝錢王子了。”
王善才笑道:“要是果真如此,一旦畫成,就會老是在你們那裏下雨,黃河豈不是要泛濫成災,老百姓更要吃苦了?”
錢玄俶笑道:“畫就是畫,作不得數的。要是畫有那麼大的神通,幹旱了,畫團烏雲,便會下一場大雨。雨多了,畫個太陽,天便轉晴了。這也太神奇了,我們都成了神仙了。天下真的要旱澇保收,五穀豐登了。”
柴鈺良道:“真能那樣的話,我一定要請錢王子到我們汴梁城裏去作畫。幹旱時,請你畫幾朵烏雲,便可解除旱情;澇災時,請你畫個太陽,驅走洪水,真是太妙了。”
大家正說著笑著,錢玄俶卻嚴肅地道:“不過,這幅畫一開始王公子是有心而作,後來則是無意而成。在下作的部分隻不過是順其自然罷了,可說是天使其然。這樣的畫是否真有深意呢?待我們大家來猜度一番,如何?”
柴鈺良和王善才都大聲稱“好”。
錢玄俶道:“我們每人說出畫中的一個意思,既要與畫中所畫的內容相符,更要看日後能否應驗,或者誰人之言可以應驗,諸位可要深思熟慮了!”
霎時,船艙裏靜了下來。三位王子都陷入了沉思。
柴鈺良首先打破沉默,說道:“這幅畫是個好兆頭,本來江南雨水太多,畫麵上東南一角卻晴空萬裏。我們那裏經常幹旱,畫麵上西北邊卻有烏雲壓城,風雨欲來。說明後周、吳越兩國將各得其所,將來都有風調雨順、五穀豐登的好年景。”
“說得好。”眾人拍掌稱好。
王善才言道:“畫麵上有高山而不險,有風浪而不驚,有雨天而不多,說明我們的人生道路,國家的命運和這畫麵上一樣,雖不平坦,卻無有風險,前景美好。”
“說得妙。”眾人誇獎道。
錢玄俶道:“我聽一位老人說,西北邊過來的烏雲容易落雨。看來要下雨了。” 錢玄俶話音剛落,忽聽遠處天邊有響雷傳來。眾人出艙一看,西北邊果然烏雲密布,間或還有閃電劃過。
這時,一軍校來報:“上林湖監窯官趙仁濟已經在岸邊迎候多時,請王子定奪。”
原來,李映湖是被前來迎接錢玄俶的官兵驅離了碼頭。
錢玄俶道:“既然如此,還是公事要緊,我們改日再敘。”又轉身對王善才和柴鈺良道:“剛才兩位公子言道,你們兩人都對秘色瓷很有興趣,我們明日一起上官窯窯場看看,不知兩位意下如何?”
“如此多謝王子殿下美意。”王善才和柴鈺良同聲道謝。
“如此,本宮明日派人來請兩位。”說罷,向二位告辭,上得岸來。
見錢玄俶下船,監窯官趙仁濟連忙下跪,口稱:“恭迎王子殿下!”
“罷了,起來吧。”錢玄俶道。
“請王子殿下入官邸歇息。”趙仁濟道。
“如此很好,前麵帶路。”
“是。”
趙仁濟率領官兵浩浩蕩蕩將錢玄俶迎入官邸。錢玄俶入座,趙仁濟吩咐左右上茶,上點心。趙仁濟在旁侍候。錢玄俶數度來過上林湖,趙仁濟當監窯官已有十多年,故雙方熟悉。錢玄俶道:“趙大人,適才與本宮一道敘話的二位公子,是本宮的貴客,你吩咐下人給他們在鎮內好好安置,不得怠慢了。”
“是。”趙仁濟答應一聲,出去安排停當。旋即回複錢玄俶。
“現在你把窯埸情形說說。”
“是。”趙仁濟道。“明日如期開窯絕無問題。夏忙結束後,微臣緊催各窯主趕緊開始燒窯,要求九月初九日,就是明天務必出窯,不得延誤。現據四窯主稟報,明日一大早定能開窯。”
這時,窗外真的下起了大雨。趙仁濟接著說道:“托王子洪福,連日來天氣晴好。如若不然,坯子幹不了,上好了釉幹不了,就可能耽誤了。”趙仁濟似乎十分內行,繼續說道:“上半年雨水多,所以產量很少,瓷器主要靠下半年生產。”趙仁濟似乎在賣弄自己,又似乎在為上林湖官窯上半年產量不多在辯解。
錢玄俶問道:“現在上林湖倉庫內還有多少秘色瓷庫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