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一個儒將的悲哀。”猼訑的語氣中倒是有點物傷其類。
尚付漫不經心瞥了一眼他頭上的儒冠道:“你這帽子是什麼回事?”
猼訑無所謂地道:“一個儒者,把帽子扔了,換上鬥笠去耕田。我就撿起來帶著入山修行了。”
尚付再指著他的道袍道:“你這身道袍又是怎麼來的?”
“山上一位修行的人,覺得山上太無聊了,就脫了道袍下山去謀權。我就又撿起來了。”猼訑像在聊天氣一樣平常。
尚付譏笑道:“那你跟高駢有什麼區別?”
猼訑掃了他一眼,目光略顯淩厲道:“我跟他當然不一定,他從頭到腳都是儒家,混入道更多都是為了逃避。我即不在儒家裏又不在道家中。”
落凡心不在焉地喝著豆腐花,她可不在乎高駢可以如何如何,她隻擔心她外婆一家子的前路。
馮道摸摸她的頭道:“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命運,你操心再多也沒用。還是專心吃東西吧!”
落凡點點頭,繼續心不在焉著。猼訑若有反思地打最了一下落凡,伸腿踢踢尚付。
尚付抬頭看了看落凡道:“落凡啊!你很餓嗎?都吃到馮道的碗裏去了。我這裏裏還有點也給你了吧!”說完就把他吃剩下的都倒落凡碗裏去了。
“可惡耶,你的豆腐花全是你的口水,這還能吃嗎?”剛剛她吃完一碗,馮道就把自己那碗遞給她了。
“我的有口水,馮道的就沒有了嗎?還是你吃習慣馮道的口水了?”尚付壞笑著俯在落凡的耳畔道。
落凡聽得氣不打一處來,順手就給他一拳。尚付邊呼痛邊跑開,落凡打了一拳還不解氣,起來追著他打。
馮道和猼訑微笑著跟上。
落凡跑呀跑的突然停在一個賣冬瓜的攤前。這個老人七八十歲,銀白的頭泛著點黃。落凡看著他心酸酸的,眼淚在眼裏凝而未落。
馮道握上她的手道:“你怎麼了?”
落凡眨眨眼,啞著聲音道:“我想買冬瓜。”
“那就買吧!”馮道溫柔地道。
“我要全買了。連他筺一起買下。”
“嗯,全買了。”馮道的聲音輕輕地,柔柔地,安撫了落凡的心。
“喂,這三大筺的冬瓜,你全買了幹嘛?”尚付莫名其妙得很。
猼訑踢了踢他,走到去付錢。老人家很高興地收下錢走了。
落凡背起一筺又抱兩筺,隱了身在老人身後慢慢地走著。猼訑想上前幫忙,卻被馮道阻止了,他們也隱了身遠遠地跟著。
老人的家在這都城的角落處,穿過長長又寂寞的走廊,有盞微亮的燈在閃著,似乎在等待著什麼…落凡走進去燈就熄滅了。老人家轉身,臉上的笑容慈祥又溫暖。他道:“你回來了?”
落凡眼再也忍不住,一滴一滴地滑落。她抹抹眼淚道:“嗯,我回來了。”
“把冬瓜放下,我有話跟你說。”
“子欲養而親不待,這些年在你心裏都為這個心酸難過吧?”
“嗯,當年我年少不懂事,看著您那麼辛苦卻不懂得去幫忙。但我看到您搬完東西回來,氣喘籲籲地躺在躺椅上,心裏真的挺難受的。所以那麼多個歲月過去,那個畫麵依然很清晰。後來貧窮一直困著我們家,能給您又太少了。這些年我走在路上,看到跟您一般年紀的老人,我的心都是酸酸的很難過。總想做點什麼彌補一下自己心裏的遺憾。”
“我知道,我不怪你,那時你還小。家鄉回不去了吧?”
“嗯,回不去了。在夢裏我常回到跟你們住過的家。”落凡抬往四周看了一圈。“跟這裏一樣,還有那盞我晚歸時,你們為我留的那盞燈也一樣。”
“為什麼不回去?”
“世道淩亂,多年飄泊寄人籬下,回去已是物是人非,我也不是過去的那個我了。愁鄉,不回去愁,回去更愁,爭教人相見不如不見。”說到這裏落凡已是淚眼婆娑。
“唉,今日我在這裏遊曆剛好遇見你,就圓了你的夢了。回去吧!別回頭!”
落凡轉身慢慢走出去,沒再回頭。
走過那長長又寂靜的走廊,就看到馮道他們在陽光下一直等著她。落凡把臉埋入馮道的懷裏,讓淚沾濕他的衣服。良久她才啞著聲道:“馮道,那是我的爺爺。”
馮道拍拍她的背道:“我知道。”
“他現在已位列仙班了,叫我別回頭。”
“嗯,過去已經過去了!別再回頭了。我們走吧!”馮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