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禁軍分南衙與北衙, 不僅隨扈禦駕, 也拱衛皇城, 其中南衙多為良家子弟, 由尚書仆射, 也就是宰相兼領, 北衙則多為勳貴子弟, 由皇帝直接指定心腹大臣統領。
皇帝不給長子複爵,卻讓賀湛進了禁軍北衙,於是許多人猜測, 陛下可能真的僅僅是年事已高,思念兒子,所以想讓長子一家回來團圓, 共敘天倫。賀湛在竹山之圍中表現出色, 有功當賞,讓他進了禁軍, 賜予一份差事, 也算說得過去。
不久前才在金殿被老爹踹了一腳的的賀泰, 絕對不會認為他爹真是什麼“年事已高”, 在他看來, 他爹壓根就沒有原諒他的意思, 但能回到京城,總比還待在竹山好百倍。
最起碼如今賀家人都重新上了宗室譜牒,不再是“遊魂野鬼”, 自己也不用再像在竹山那樣, 織草席草鞋來貼補家用,想想那段日子,賀泰幾乎能哭出來。
旨意下達之後的翌日,賀湛特地起了個大早,換上一身新衣裳,去北衙報到。
估計是已經得到上頭吩咐,禁軍統領季嵯季大將軍竟親自接見了他。
“到京這些天,五郎想必去東市和西市逛過了?”
對方態度出奇和藹,賀湛有些受寵若驚:“隻入城那日遙遙看過,還未仔細逛過,不過幼時曾隨兄長去過,如今不知有何變化?”
這些天他們身份未明,也不知皇帝要如何安置,為了低調行事,賀穆讓幾個弟弟都不要出門,賀熙與年幼的侄兒賀歆,雖然對那天看見的西市眼饞不已,也隻好捺下性子待在家裏。
老二賀秀也很想到禁軍來,他本來就是個舞刀弄槍的性子,奈何卻被塞到崇文館讀書,簡直是要了命,對賀湛羨慕得眼珠子都紅了,還去求父親賀泰進宮幫他說情,讓他也去禁軍,但賀泰被皇帝那一腳踹怕了,堅決不願入宮,讓賀秀先忍忍。
今日賀湛來禁軍報到,賀秀也跟著其他兄弟,垂頭喪氣去崇文館上學了。
季嵯笑道:“變化的確挺大,東西兩市的規模都擴大了一些,來自西域的各種新奇玩意也多得很,等你有空,不妨去走走。北衙有羽林、龍武、神武、神威諸軍,你想去哪裏?”
賀湛:“湛初來乍到,許多事都懵懵懂懂,也不知具體職責,但憑將軍吩咐。”
他的實誠讓季嵯臉上笑意更深了些:“其實也沒什麼區別,隻不過名號不同,各有統屬罷了,既然如此,你就去羽林軍吧。走,先去換上羽林衛的軍服,我帶你去轉轉。”
“是。”
北衙軍營位於皇城北麵的重玄門外,賀湛跟著季嵯騎馬過去時,北衙士兵正在進行日常操練。
要說北衙士兵也不少,有身份有背景的更多,可沒有哪一個是大將軍季嵯親自帶來的,所以季嵯一出現,眼尖的人立馬注意到他後麵的賀湛。
一傳十,十傳百,眾人的目光齊刷刷集中在他身上。
賀湛眉清目秀,一副純良無害的模樣,舉目四顧,像一隻誤入狼群的羊。
“傻不拉幾,一隻嫩羊兒!”隊伍裏有人嗤笑。
周圍人心照不宣,都跟著笑起來。
“他該不會是季家哪位子侄吧,張六郎,你與季家熟,應該認得出來吧?”也有人在打聽。
“沒聽說季家有這麼個人,不過我倒是知道,陛下讓皇長子家的五郎入禁軍北衙當差。”
“不會吧,瞧他那樣兒,哪裏有半分天家貴胄的氣度?”
“人家在鄉間長大的,還要有什麼氣度,說不定連大字都不識兩個!”
說這話的正是方才罵賀湛“嫩羊兒”的宋蘊,他來頭不小,乃是齊王妃宋氏的親弟弟。
其他人知道賀湛身份,也許還要顧忌幾分,宋蘊卻不用,皇長子家的一個庶子,還不值得他另眼相看。
聽見宋蘊的話,邊上的人又笑了起來。
賀湛對這一切全然不知。
他跟著羽林衛統領程悅一道,送走季嵯,又聽程悅道:“你既入了羽林軍,陛下也未吩咐格外照顧,便須如其他人一般,從普通侍衛做起,你可有意見?”
季嵯雖然是所有禁軍的頭兒,但他並不負責下麵具體的管理,北衙四衛,都有各自的統領,程悅才是賀湛的頂頭上司。
“卑職一切聽從程將軍安排!”賀湛拱手道。
程悅其實對賀湛這副溫和得在他看來有點怯弱的模樣不太滿意。
捷報上說竹山之圍中賀湛殺敵上百,在程悅看來,這個數字肯定是地方官為了給皇長子臉上貼金,故意誇大了。
但羽林軍內勳貴子弟遍地,多賀湛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也不少。
程悅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羽林有飛騎之稱,是四軍之中的佼佼者,你若肯下苦心,假以時日,必然有所成就。陳謙的隊伍正好還差個人,你去他那裏吧,該怎麼操練,跟著他們做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