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沒有兩幅一模一樣的《玉台賦》, 其中必然有一幅是假的。
那會是齊王的那一幅, 還是自己手裏頭這一幅?
賀泰呼吸急促, 呆若木雞, 一時不知作何反應。
其他人也都愣住了, 氣氛為之尷尬僵凝。
賀穆當時極力反對父親拿《玉台賦》當壽禮, 一是這幅手書整整花了五百兩, 一下子將家底全部掏空,二是這幅斥巨資購買的手書,尚不能保證真假。
如今果真鬧出贗品之爭來, 他頓覺眼前一黑,雙腿發軟,幾乎站不起來, 還是旁邊賀秀攙了他一把。
賀秀小聲問:“怎麼辦?”
賀穆搖搖頭, 心頭苦澀,他怎麼知道?
萬一父親手頭那幅是假的……
想想從前過的那些日子, 賀穆無法想象他們重新被貶回去的光景。
皇帝沉聲道:“將你手中那一幅也呈上來。”
齊王趕忙領命, 呈上他本來也準備作為壽禮敬獻的《玉台賦》。
兩名內侍站在胡椅上, 一手扶著卷軸, 另外兩名內侍在下邊, 將兩幅手書徐徐展開。
乍一看, 兩幅手書字體行距,乃至印章注釋,無不一模一樣, 實在令人辨認不出。
皇帝趨近前仔細端詳, 微眯起眼,鼻尖幾乎碰觸到絹紙,眾人屏息凝神,生怕幹擾了他的思路。
臨安公主轉頭看兩位兄長臉色蒼白的模樣,仗著自己是女兒,便開口道:“陛下,無論真假,都是兄長們的一片孝心……”
“噤聲!”皇帝低喝道。
作為一名書法愛好者,兩幅同樣的手書放在眼前,若不辨出個真假,那無疑是十分難受的事情,皇帝也不例外,今日看架勢,他是非要分出個子醜寅卯來了。
臨安公主頓時閉嘴,不敢再吱聲了。
過了片刻,又或許是好一會兒,對賀泰乃至賀家人而言,那又是十分漫長的一刻,皇帝終於緩緩直起腰,指著其中一幅道:“這幅是贗品。”
他指為贗品的那一幅,正是賀泰呈上的。
賀泰腳一軟,當即癱倒在地,口中連連道:“斷不可能、斷不可能……請陛下明鑒,我明明看了許多遍,的確是鍾繇真跡啊!”
皇帝:“你從哪裏淘來的?”
賀泰:“兒子花了五百兩,在西市一間書畫鋪子買的,那間鋪子開了足有小二十年了,打從兒子還未離京時,那鋪子就在,我還想,對方不至於,不至於用那二十年的信譽賣給我一幅贗品……”
他心中悔恨難當,忍不住哽咽流淚。
皇帝皺眉:“宗正寺的人明明上報說,你們來京時,家無恒產,又哪來的五百兩買畫?”
賀泰拭淚:“前些日子,宗正寺撥下五百兩,說是陛下憐我生活艱苦,給兒子添衣加餐……”
皇帝火冒三丈,差點一腳踹過去:“朕那是給你一大家子吃喝的,不是給你拿去買贗品的!”
賀泰:“過去十一年,陛下壽辰,我無一侍奉左右,心中委實悔恨痛苦,如今既有機會,焉能沒有表示?我如今家徒四壁,傾其所有,也隻有您賜下的這五百兩,我便想著,盡一份孝心,誰知、誰知……”
皇帝怒道:“鍾繇真跡何其難尋,五百兩就能買到,豈非滿大街都是了?你怎麼就不動動腦子?!”
賀泰顫聲:“是兒子愚鈍……”
賀穆他們趕緊跟著跪下請罪,其他人也不敢再看熱鬧,紛紛起身,勸說皇帝息怒。
皇帝冷冷道:“你的確是夠愚鈍的,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白瞎了這個好姓氏!”
他又問齊王:“你這幅真跡,又是從哪裏淘弄來的?”
齊王忙道:“是兒子手下一個門客,逛鋪子的時候發現這幅手書,他知道我一貫喜愛書畫,便幫我留意著,我親自察看之後,見果然是鍾繇真跡,就趕緊買下來,當時討價還價,花了整整兩千兩,還搭上曹不興的一幅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