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淡淡道:“那陳無量案呢?此案時隔多年,監察禦史蘇渙一家因誣告被流放,很多年前,刑部的人就報上來,蘇渙一家都死絕了,為何陛下還能找到他的幼子蘇長河來擊鼓鳴冤?當年到底是誰暗中保下了蘇長河的命,讓他派上用場的?”
他的聲調越來越高:“又是誰收集了陳無量案的證據,通過衛王,上呈給陛下?除了在場各位,誰還有能耐辦到這些嗎?啊?!不錯,我的出身是不如故太子高,我不是皇後嫡出,但我母親安氏,也是書香門第清白之家,我的妻子宋氏,出身洛州宋氏,也是你們世族的一員。而我大哥呢?他生母是誰?是個連名分都沒有的深宮賤婢!他那三任王妃的出身就更可笑了,第一任是小吏之女,第二任是跟隨先帝起兵的商賈之女,第三任呢,武將出身,父母死絕!”
範懿:“殿下,如今當務之急,是請出陛下來主持大局,若衛王當真謀反,魯王當真已經身遭不測,擔當起平叛重擔的,唯有殿下一人,殿下何必還在這裏與我們糾結這些陳年舊事?”
說實話,這些年,齊王收買人心的事情的確沒少幹,朝中為他說話的也大有人在,像禮部尚書盧容,因與齊王結為兒女姻親,也已經成為鐵杆的齊王黨。更因齊王娶了宋氏的女兒,同樣有不少世家站在他那邊。
但包括周瑛在內的很多人,也早就看出來了,如果文德帝想立齊王,在賀泰沒回京的時候就已經立了,不至於這麼多年遲遲未決。
齊王的確禮賢下士,但他的禮賢下士是帶著強烈的功利性的,並非像故太子那樣,當真生性慈和,從這一點來說,賀泰的性情反倒更似故太子。這也是當時齊王竭力拉攏,卻依舊還有不少人不肯支持他的原因之一。
而文德帝立魯王的原因就更多了,許多人私下沒少討論,但周瑛覺得,這裏頭還有一個更深層,更重要的原因。
世家門閥製度屹立數百年不倒,曆朝曆代每任皇帝都試圖壓製世族的權力,然而因為世族在財富和學識壟斷上享有的優勢,寒門出身的官員寥寥無幾,朝中過半官員都是世家出身,他們與皇權的博弈從未停止過,雙方總是在互相製衡又互相妥協的道路上蹣跚前行。
三子之中,唯有賀泰,與世家牽連瓜葛最少,他若登基為帝,才能最能堅定將文德帝製衡世家的策略推行下去的人。
齊王對文德帝的決定深懷怨念,心中又有謀害父親的惶恐,在這等風雨飄搖,勝負未決之際,免不了需要將情緒發泄出來,如今盡數傾吐,又被範懿一說,他慢慢冷靜下來,逐漸恢複以往的鎮定:“範尚書說得不錯,這些年來,我對待諸位,禮數周到,從未怠慢。眼下陛下將大權交給我,太廟那邊,我已派李寬前往平叛,相信很快就有好消息傳來。事到如今,各位也該做出一個選擇了。”
齊王環顧四周,目光從眾人的臉上一一掃過。
在場沒有傻子,大家也許想不到皇帝已經遭遇不測,以為他隻是被軟禁起來,或者重病不起,被齊王趁機□□,但眾人也能猜到大概發生了什麼。
對齊王而言,如果在場這些人能支持他,默認這場政變,那麼隻要太廟那邊的局麵也穩定下來,事情就可以算是圓滿結束了,來日史書上,寥寥數筆還是長篇大論,那是以後的事情了。
“我希望,你們的選擇,不會令我失望。”
現在宮裏有程悅在,基本局麵還能控製下來,大部分士兵隨波逐流,紛紛投降,就算還有一些忠於季嵯的人不肯聽命,也已經是強弩之末,翻不起什麼風浪。
宮外,如果現在魯王和衛王已死,那麼皇帝膝下的皇子,就剩下齊王一位,不管他以什麼樣的方式上位,都不再重要。
眾人麵麵相覷,場麵一時陷入尷尬的沉寂。
吏部尚書曹亮左右看看,直起身體,又遲疑片刻,終於起身步出,走到大殿正中,然後跪下,伏首。
餘下兵部尚書範懿,麵露怒容;戶部尚書張嵩,神色鐵青;太常卿劉思齊,麵容蒼白;宰相周瑛,閉目不言,神態反應,各有不同。
但無一例外,他們心中,必然波瀾起伏,天人交戰。
然而齊王還來不及高興,程悅就匆匆闖進來了。
他原是一臉緊張,但在看清殿內各人之後,程悅立馬放慢了腳步,作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對齊王使眼色,一麵拱手道:“殿下,臣有事報。”
齊王皺了皺眉,還是起身與他走出去:“難道宮內的殘餘叛逆,你還沒有肅清?”
程悅壓低了聲音:“魯王衛王都沒死,他們被李寬救下,正朝宮城而來!”
齊王臉色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