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麵麵相覷, 桑紮聽見設立南夷人的經略使時, 不由心頭一熱, 斟酌話語問道:“敢問殿下, 這南夷人的經略使, 要如何設立法?”
賀融:“朝廷派來的官員為經略正使, 南夷人為副使, 平日裏訟獄斷案,一切照舊,但如果涉及中原僑民與南夷百姓的訟案, 便須經由正副二使共同決斷,以免出現一方偏袒的局麵。副使同樣有監督嶺南各縣與直奏君前之權,若遇地方官貪贓枉法, 或裁斷不公, 可上奏禦前陳情。”
這樣看來,經略副使權力並不大, 但多了一個監察權, 可與正使互相製衡, 令正使有所顧忌, 不至於為所欲為。
桑紮不奢望南夷人能一下子當上縣令或刺史, 他也知道朝廷不可能放任這塊地方, 讓他們徹底自治,如今賀融能提出這樣一個官職,已經算是良好的開端。
他沒有理會幾名長老的交頭接耳, 沉思了片刻, 詢問道:“經略副使可是終身任?”
賀融失笑,桑紮想得倒美,但這是不可能的。
“自然不是,朝廷京官三年一任,外放官員五年一任,南夷經略使同樣五年一任,任命方式,是先由你們內部推舉出一到兩人,再由朝廷來最後任命。”
如此一來,既可兼顧南夷民意,又能讓嶺南不至於脫離朝廷掌控。
見桑紮等人都未說話,賀融也沒有留給他們太多思考的餘地,便接著道:“南夷各寨中,懂漢話,識漢字的南夷人委實太少,語言不通,難免滋生矛盾,我會上奏天子,命各縣擴充縣學,每個寨子都可派出孩童就學,縣學之中,每年也會收納一定數額的南夷孩童,我希望五年,八年,乃至十年之後,在科舉中,可以看見來自南夷的士子,在朝廷之上,也能看見來自南夷的官員。”
他環顧眾人,麵色嚴肅,一字一頓:“這是我,也是朝廷,對南夷的期許。還望在座各位同心同德,不要辜負陛下與朝廷的厚望。”
站在父親身旁的桑林,看賀融的眼神已經完全變了。
他總算明白為什麼堂堂安王殿下會不惜此身,親自來到這裏,充當說客。因為這樣重大的決策,若隨便來一個官員,肯定無法取信於他們,隻有安王出現,才具有這樣強大的說服力,才能讓他們相信,朝廷是真的對南夷抱著善意與決心的——而非像以往一樣換湯不換藥:大軍過境,武力鎮壓,令人敢怒不敢言,數載之後,矛盾激發,又有人叛亂鬧事,往複循環。
再看父親和其他長老,他們雖然沒有像自己這樣激動,但有的沉思,有的頷首,有的麵露微笑,顯然心情與自己相去不遠。
桑林定了定神,繼續聽賀融說下去。
隻聽安王殿下續道:“中原僑民與南夷百姓,皆為華夏子孫,千年之前祖宗同源,本不該如此生疏隔閡,我希望以後無論南夷女嫁僑民,又或者南夷男娶僑民,嫁娶自由,你們也好,官府也好,都不得橫加幹涉阻攔。”
他會說這番話是有原因的。
時下世風開放,雖然不提倡什麼無媒苟合,但男女之間,青梅竹馬,私下定情的也不在少數。賀融來此之前曾翻閱卷宗,發現幾年前就出過一樁案子,一名南夷男子與一名漢女相戀,南夷男子願意遵循漢俗三媒六聘,雙方父母也都同意了,但事情傳到當時男子所在的部落頭人那裏,卻發生了變故,頭人敵視中原人,甚至認為此舉會混淆南夷人血統,堅決不允許二人成婚,誰知男子心意已決,依舊跟女子成了婚,頭人知曉後大怒,當即就派人將男女雙方都抓去,當著族人的麵活活鞭笞而死。
後來女子家人告到官府,縣令不想生事,便將案子草草判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至今案子也還擱在那裏,蒙塵積灰,而下令處死那對男女的頭人,正是如今跟著黎棧造反的其中一部首領,名叫荀克。
聽說這個荀克跟著黎棧起事之後,一路還殺了不少中原百姓,可謂血債累累,這筆賬,等大軍平定叛亂時,自然會與他算。
但桑紮聽到這番話,並沒有表現出剛剛那種激動和讚同了,反是沉默許久,才委婉道:“南夷人與中原人之間,習俗不同,恐難相處。”
賀融不容置疑道:“所以要融合!故步自封,隻能加深仇恨,桑寨主也很明白,有些南夷人,像黎棧、荀克等,以部落頭人自居,自己過著吃香喝辣的日子,就不管底下的南夷百姓。而山野狩獵,靠山吃山,終究不是長遠之計,隻有下山耕種,真正與漢民和睦相處,大家才會有好日子過。往後,若有男女雙方,一方為南夷人,一方為中原僑民,成婚即可免一年田賦,成婚十年以上,可免兩年田賦,成婚二十年以上,可免三年田賦,另免家中一人徭役,以此類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