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莊舞劍, 意在沛公。太子想對沛公下手, 坐在沛公邊上的人, 難免被波及。”李寬悠然道, “我看這件事, 陛下早晚會同意, 與其等到陛下下旨, 您不如早些主動向陛下提出前往封地,以陛下的性情,必會覺得有所虧欠, 再給你一塊不錯的封地。”
“再者,”李寬喝了一口茶水,好整以暇續道, “現在太子與紀王相爭之勢已成, 您繼續留在這裏,遲早會卷入旋渦, 身不由己, 您想想, 連先帝末年, 齊王爭位, 您也能安然度過, 沒道理最後卻栽在侄子們的事情上吧?”
衛王苦笑:“表哥,我知道你心裏一直在怨我,怨我當年思慮過多, 不肯當機立斷, 以至於今日……”
李寬抬手,示意衛王不要再說下去。
“往事已矣,殿下再說,隻會徒增煩惱,於事無益,如今紀王頭角崢嶸,不肯相讓,太子咄咄相逼,意欲徹底消除隱患,早已不是當年先帝在時的光景了。此一時,彼一時,您須得明白這個道理。”
衛王露出一絲不甘心,最終卻也隻能點點頭。
“我明白,說到底,是我之過,不過表哥如今拜相,權勢更上一層,又與紀王親上加親,往後可算是煊赫逼人了。”
李寬笑著搖搖頭:“我如今手無兵權,連相權也被人分走一半,做什麼事都有人在旁邊盯著,你覺得我能做什麼?再說紀王殿下也將去封地了,往後我想見女兒一麵都難,這個右相,不做也罷。”
“說得也是。”衛王又一次想起當年在太廟,如果自己能再果斷狠決一點,看見李寬帶著兵馬來解圍,就趁亂將魯王給解決了,事後再對外宣稱是齊王殺了魯王,那麼今日……
他覺得李寬說得對極了,世事沒有如果,他做錯了一步,所以今日必須低下頭,又要一步步給趕離京城。
“我至今仍覺得,有些對不住表兄你,當初你費心為我籌劃,我卻沒有珍惜那個機會,如今害得我倆隻能在此相對嗟歎。”
李寬擺擺手:“不必如此悲觀,我說了,離開長安,未必就不好,京城風起雲湧,二龍相爭,難不成其他人就一點念想也沒有?”
衛王心頭一動:“你是說,興王……?”
李寬含笑:“興王立有軍功,又與紀王同母,雖然排行靠後,但既然紀王也有念想,他為何不能有念想?興王有功勞,安王更有功勞,他出使突厥,出征南夷,足智多謀,論功勞,陛下諸子之中,應以他為首,你道他會不會有念想?”
衛王遲疑:“興王也就罷了,但安王腿腳有疾,不可能吧?”
李寬:“正因腿腳有疾,多少人輕視了他,疏忽了他,連帶陛下也有愛重冷待之分,你覺得他心裏會甘心嗎?一個當時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況下,為了殺出一條血路,就不惜以身犯險,遠赴突厥的人,依你看來,他的內心,會是一潭死水,甘願為他人作嫁衣嗎?”
衛王搖搖頭:“換作是我,恐怕也很難無怨無悔。平定南夷,與殺退突厥人,同為戰功,雖說現在興王還未回來,但安王畢竟也是副帥,功勞不容置喙,但陛下給紀王賜婚,給紀王賜下別莊,增加封邑,卻隻給安王增加了百來封邑,兩相對比,何其不公,同樣是兒子,怎麼陛下的心,就偏成了這樣?”
李寬道:“陛下倚仗安王為左右臂,卻沒忘記他當年間接害死自己的嫡子,也沒忘記安王生母的罪名,因此心懷芥蒂,也是人之常情。”
“又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我要是安王,心裏也會不痛快!”衛王鬱悶道,但他知道李寬肯定不會無緣無故說這種話,轉念一想,衛王似乎想到了什麼。
“你的意思是,現在看起來,隻是太子與紀王之爭,但遲早有一天,安王與興王也會加進來?”衛王恍然,“對了,還有裴皇後之子!堂堂皇後嫡子,卻一出生就得屈居人下,我不信裴皇後真就那麼超凡脫俗,連為兒子爭一下也不!”
李寬低頭欣賞盞底隨著茶水微微蕩漾的花紋。
“想通了這一點,您是不是覺得,離開長安這件事,看上去也不那麼糟糕了?”
衛王:“看來表哥早已目光如炬,預見到這些事了,難怪您如此淡然,敢情是準備坐山觀虎鬥。”
“誒,這你可就說錯了。”李寬搖頭,“身為丞相,有躲不開的責任,想袖手旁觀也不成,隻是這幾位皇子未來相爭之局,卻不是我能左右的,我隻是在建議你,早日離開是非之地,逍遙自在。”
衛王笑起來:“對對,您這麼一疏導,我立馬豁然開朗,鬱悶之情一掃而空!不過將來也不知陛下會將我封到哪兒去,畢竟遠離京城,鞭長莫及,若是長安有什麼風吹草動,還得賴表兄給我通個聲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