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海到無邊天作岸 第 140 章(1 / 3)

朝堂氛圍從未像此刻這般凝重。

饒是先帝在位時, 突厥人來要挾和親之事, 但那會兒朝廷與突厥打仗還算有來有往, 有輸有贏, 依舊掌握了一定的話語權, 所以後來先帝考慮再三, 又有賀融與西突厥結盟建交, 便徹底放棄了與東突厥人和談。

然而現在,名將張韜、季嵯已逝,人才處於青黃不接的狀態, 突厥人趁中原不備,先將雲州劫掠一空,而後一麵假意進攻甘州, 一麵派使者來京, 說要與中原締結婚姻,將妹妹嫁給安王, 實則是衝著雲州而去, 在所有人都還未來得及反應之前, 突厥人已破城而入, 守城官兵全軍覆沒, 連太子也戰敗被殺。

這是何等的奇恥大辱!

饒是嘉祐帝這等沒心沒肺的帝王, 聽見消息之後也直接病倒了,直到今日才勉強從床榻上爬起,病懨懨歪在禦座上, 來進行這一場小朝會。

禦座上擺著的是賀融的奏疏, 奏疏是在五天前送到的,可那時突厥人也已攻入雲州,別說朝廷根本來不及派兵,就算來得及……當時收到信的嘉祐帝也沒有當回事,甚至還覺得賀融有些危言聳聽。

如今在看這封奏疏,嘉祐帝卻隻覺得痛徹心扉。

他不知道該怪誰。怪太子不該請命出征?怪三郎的奏疏來得晚?還是怪朝廷未能及時重視警醒?

無論哪種假設,大錯已經鑄成,嘉祐帝眼前一直閃現太子被裝在匣子裏的頭顱,心口也跟著一陣陣抽痛。

他難以自製地想起太子幼時牙牙學語,承歡膝下的情景,想起太子在房州時撐起全家擔子的情景,這個長子,雖然是庶出,肩上卻背負了嘉祐帝許多寄望,即使是在後來,太子親近寒門子弟,甚至為其求情,頂撞父親,父子之間生出嫌隙,嘉祐帝其實也沒有想過廢黜太子。

反倒是太子於心不安,疑神疑鬼,總怕自己寸功未立而東宮之位不穩。嘉祐帝知道,太子是不相信自己,才會拚命想要親自去前線立功。他現在隻後悔父子兩人沒有早點解開這個心結,他也沒有早些與太子說明白,否則又何至於此?

“諸卿……有何提議,都說說吧。”

嘉祐帝的嗓子已經啞了,是又氣又急,怒火攻心,加上傷心過度之後病倒所致。

兵部尚書範懿當仁不讓,當先道:“陛下,為今之計,是盡快派人攔阻突厥人南下的步伐,太原兵少,恐怕攔不住他們,等對方過了晉州,離長安就不遠了,此事十萬火急,還須立刻出兵。”

李寬道:“京師目前禁軍加起來統共二十餘萬,維護日常守衛巡視尚可,若要分兵去抵擋突厥人,京畿守衛就會出現缺口。”

範懿怒道:“李相也是知兵之人,這話卻說得本末倒置!若突厥人長驅直入,屆時危殆的豈獨長安,恐怕中原大好河山都要遭其蹂躪!如今陳巍守甘州,安王守靈州,都是重要關隘,不可輕動,興王在嶺南,離此甚遠,隻怕趕到也來不及了,除了調集京畿守軍前往抗敵,李相莫非還有更好的辦法?”

左相張嵩打了個圓場:“諸位都是為了國事,大可求同存異,為今之計,守住長安是最關鍵的,突厥人這次的舉動非同尋常,臣隻怕,他們的目的不僅僅在殺人劫財,恐怕所圖更大。”

“臣讚同張相所言,正因他們所圖不小,才不能以等閑目光視之。”李寬的語氣依舊很沉穩,並沒有範懿那樣的火氣,也讓嘉祐帝稍稍定下神來。

“晉州少山多平地,易攻難守,很難攔住突厥鐵騎,一旦晉州防線被破,長安前麵就再無阻擋,而陛下就在長安,帝都所在,王朝氣運所係,決不能將陛下置身險地!”

範懿麵色不善:“那李相有什麼更好的建議?”

李寬道:“臣有一言,不知當不當講,還請陛下先恕我妄言之罪。”

嘉祐帝急道:“這都什麼時候了,李相就別再賣關子了,暢所欲言就是!”

李寬拱一拱手,方道:“臣建議,護持聖駕,遷都南下。”

“李相!”範懿騰地拍案而起,怒聲道,“你也知道帝都是氣運所係,焉能輕易攛掇天子南遷?!”

李寬淡淡反問:“那範尚書倒是說說,你還有什麼更好的法子?”

範懿肅然道:“天子所在,社稷所在,強敵來犯,不思抵抗,反思棄城,此非天子所為,值此生死存亡之秋,陛下更應堅守長安,如此軍心士氣方能穩固如山,否則軍民見陛下棄城而逃,還何來抵抗之說?自然更是一潰千裏了!”

嘉祐帝的臉色有些難看。

其實他聽到李寬的建議時,是有幾分心動的,但棄城南遷,這名聲畢竟不好聽,而且範懿說的不是沒有道理,大敵當前,還沒打,天子就跑,那其他人會如何想?

緊握負手的動作顯示出嘉祐帝內心的掙紮遲疑,他並未明確回應範懿或李寬的提議,反是道:“突厥人來勢洶洶,舉朝上下,眼看竟無一人能敵……”

“陛下,臣願往!”賀秀高聲道。

嘉祐帝想也不想就搖頭:“你不能離開朕身邊,此事不必多言!”

有太子的前車之鑒,現在他自然不肯再放一個兒子去冒險。

賀秀有些失望,正待再說,卻見李寬朝他隱蔽地搖搖頭,亦是不讚同的眼神,隻得將後話強自吞下。

嘉祐帝續道:“陳巍畢竟是沙場宿將,少有敗績,朕想調陳巍去晉州抵擋突厥人,眾卿以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