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老天作弄,回別墅之後莫昔一病不起。
她這高燒來得毫無征兆,一連燒了兩天兩夜,四肢抽筋,意識也模糊,經常處於半夢半醒之中,把莫母急得幾欲落淚,直到病危通知書都拿到手的時候,情況才開始慢慢好轉起來。
陸黎邵迫於父母之命為她守夜,坐在病房外的靠椅上,望著頭頂白色的燈光。
她夢裏時有囈語,雖然模糊卻仿佛蘊藏著巨大悲傷,讓聽者的心也跟著緊緊揪起來,陪著她疼。
他不常進病房裏去,隻是為防止有突發情況才會時不時往裏掃一眼,醫院裏非常安靜,靜到他有時會以為,這空間裏隻剩下他和她。
他記得以前的她,愛跑愛笑沒心沒肺,是什麼時候開始成了如今模樣?
於是他便開始回憶,昔日的一幕幕仿佛一場荒唐的鬧劇。
依舊還記得那個人,那個名字,成了他心中最沉重的烙印,每每一想到便刺痛難耐,他知道,他永遠也沒有資格忘記她。
冷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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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昔感到自己正裹著長袍,走在空曠的大街上。
蕭瑟的風席卷著街邊的落葉,也吹起她的衣袍,她臉上刺痛,卻仍舊是走著,走著。她不知道自己正在前往何處,隻是麻木著雙眼,走向心中毫無印象的遠方。
這裏是哪裏?我是誰?我要做什麼?
徒然升起一絲恐懼,她疾步後退,卻踩入了更黑的黑暗。
顛倒的晝夜,分不清楚時間。莫昔回頭看見自己的大學,裏麵火光衝天,直破雲霄。
“不!!”
她猛地將一切都想了起來,瘋了似的朝著火的地方跑去,嘴裏尖叫著,刹那間淚流滿麵。
“不,不,求求你,不要燒下去……”她推開倒在一邊的門板,整個人幾乎已經跪坐在了地上,“求求你……求求你……別燒啊!!”
她抱著頭在宿舍門口癱倒,扯著自己的頭發,哭聲嘶啞,傾盡悲涼。
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接近崩潰的瘋狂舉動停止了,她站起身,不知是為何,眼神霎時變得晶亮。如同地獄的魂靈找到了救贖的門,她朝前奔去,跑入火中。
穿著黑色睡裙的女生靜靜地坐在火裏,她看她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個久別重逢的故人。莫昔止住了腳步。
沒有眼淚,冷姒的美,是那種倨傲的,暗藏鋒芒的美。
“兩年了,你來看我了?”她的聲音空靈,似乎不屬於任何一個世界。氣場在說話的瞬間徒然變換,現在的她微昂著頭,已是高高在上。
莫昔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看著她。眼前的她還是以前的模樣,沒有改變一分一毫。
“莫昔,我說過,你永遠贏不了我。”冷姒勾唇,“你活下來了,那又怎樣?你的生,他棄之敝履,而我的死,卻足夠讓他銘記一生一世。”
“這就是我們之間的差別。”她的眼神充滿憐憫,“你以為你害死了我,你就可以高枕無憂了?他愛的,從來不是你,而是我。”
他愛的從來不是你,而是我。
“我沒有……我沒有想害你,我不是故意的……誰能想到當時你……”莫昔的語言蒼白無力,但她卻已經找不到任何理由來洗脫罪名。鐵證如山如同板上釘釘,她說再多也是無用。
“你沒有?”冷姒步步緊逼,“如果不是你,難道會是我?如果不是你在最後關頭鬆開了手,難道會是我自己放手的?難道我當時是自殺的?難道我會連命都不要就為了誣陷你?有誰會相信你?”
事實擺在眼前,莫昔啞口無言。
“莫昔啊,可惜你機關算盡,最後也不過是一個失敗者。”冷姒的語氣滿是嘲諷。
“不……不……我沒有!”她掙紮,大叫出聲來,下一刻終於從夢裏驚醒,渾身都是汗。
有人打開了燈走進來,她看見陸黎邵的臉。
“要喝水嗎?”冷漠的語調,她早已熟悉。
點點頭,莫昔微微起身靠在病床上,接過他遞過來的溫開水。
看著她喝完,陸黎邵不再多待,放下水杯走出去。
“黎邵。”莫昔的聲音喑啞。
他停下腳步望著她,等她的後話。
“如果……如果說,”她覺得每一句話都說得無比艱難,“當年死在火裏的人不是她……而是我,你會不會……也記得我……記一生……一世?”
很久,很久之後。
陸黎邵重新邁步。
“這個世上,從來都沒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