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死罪!!”
一身影衝到皇帝腳下重重跪倒。
眾人猛然看去,竟是當朝丞相,百官之首,莫貌!
莫貌緊緊趴伏在皇帝腳邊,痛聲不已:“臣罪該萬死!流匪肆虐一事,是臣命人強行壓下,不許報予陛下所知。臣鬥膽!臣死罪!請陛下賜臣一死!!”
乙鼎怔住了。
所有人都怔住了。
丞相莫貌……竟是會犯下如此欺天大罪的人嗎??他是這樣的人嗎???
乙鼎心裏前所未有地快速旋轉起來。莫貌是什麼樣的人,他清楚得很。
這人做著太醫膽小怕事,處處畏首畏尾,以為這人不成大事,卻懂得以退為進,一躍登上相位,名揚天下。做了丞相後,一改頹風,赫赫然,有聲有色,令人大開眼界。韜光養晦,避禍呈祥之法在這人手上真是發揚光大,繁榮昌盛。
如此有心計的人,卻偏偏搶著出來送死了……究竟在盤算什麼??
乙鼎俯視這人,聲音如此平靜:“你一個百官之首,堂堂丞相,為了什麼,竟敢這樣做?”
莫貌緊趴著,高聲:“是臣鬼迷了心竅。陛下初登大寶,萬事待興,流匪來勢凶猛,臣作為一國之相,壓力巨大,實在無法兩頭顧全,隻好鋌而走險,先壓住一頭,保全大局,再暗中設法,解決困局。卻不料,鼠目寸光,低估了險情,高估了能力,致使出現如今這個局麵,害了兩位衷心耿耿的朝廷重臣,害了一位實心為民的好官,更害了陛下如此英名,臣之罪已不可以昏聵名之,誤國誤民,萬死難辭其咎!請陛下準臣一死,臣銘感聖恩!!!”
“你以為你死了就能償還李安可一條命,就能還朕英名了?”乙鼎目光灼灼地看著這位當朝丞相,“你還沒有那個資格!”
滿堂文武看著皇帝。
乙鼎什麼都看清楚了:這就是自己要的結果。什麼禦史大夫、什麼廷尉、什麼朝廷重臣,通通狗屁!隻有這個莫貌,真是顆絕世難得的好棋子。
乙鼎叫莫貌抬起頭來:“如今這個天下已是這樣了,你倒想一走了之,撂挑子了,是嗎?”
莫貌一把伏下:“臣不敢!”
“敢不敢朕也不會讓你撂挑子!”
莫貌心頭大震。
乙鼎向著滿室大臣,朗聲:“你莫貌是什麼樣的人,你說的話孰真孰假,朕心裏有數,這個大殿裏的人都心裏有數!以前誰犯了什麼事,誰衝撞了什麼,朕如今統統不計較了!”
皇帝的話猛然打進所有大臣的心裏,隱隱約約的,每個人臉上都浮現出一分激動,屏息去聽皇帝的每一句話——
“眼下流匪肆虐,你們這些當大臣的,理應義不容辭。尤其你莫貌,作為一國之相,更應身先士卒,肅清內患。這才是上上之策。”
乙鼎轉身回道皇座上,方道:“傳朕諭,首陽郡守李安可為民請命,實心用事,追封為‘為民一等公’,其家屬優厚撫恤,其有子,招之為官,以繼承其父之誌!丞相莫貌,命你帶領百官,定下一個可行之策,將這些目中無人的流匪給朕通通掃幹淨!”
“臣等領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
出了禁門,看著頭上耀眼的太陽,恍如隔世。
莫貌正要上轎,一人猶猶豫豫地,輕聲叫道:“丞相請留步。”
一看,果不其然,正是治粟內史穀傑侯。
穀傑侯經曆了九死一生的一番折騰,虛脫一般地蒼老,說話軟而無力,顫巍巍地拱起手:“丞相……”
莫貌上前握住他:“什麼都不用說,我都明白。”看看四周並無耳目,湊近去,低聲,“伴君如伴虎啊!”
穀傑侯猛然一抖,淚水控製不住,一把湧出。
莫貌手上緊了一緊:“如今你已沒有了用處,算不得陛下何時便要了你命。能退便退吧,再不要趟這潭混水,你也趟不起啊!”
穀傑侯連連點頭,在莫貌的抓握中虛跪了一下,便逃也似的離去了。
莫貌望著穀傑侯遠去的背影,心中一陣悲涼:若是自己也能退出,該多好!
莫貌就這樣怔怔地站了許久,直到身後有人說:“以你一貫的做法,我真想不通你是為了什麼要將自己置身這個境地?”
莫貌苦笑:“陛下無非想在這個遊戲裏找一顆稱手的棋子罷了。與其讓那些居心不良的人當了去,倒不如我來做吧。如此一來,或許還能將局麵控製在萬一之中。”
太傅訶精慮走上前來,沉聲:“你就不怕高估了自己?陛下如此任性刁毒——”
莫貌一把止住他的話頭:“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我隻願我朝再長壽一些,百姓再安穩一些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