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裏花的哭聲漸漸小了，她擦了擦眼淚，默默地繼續燒她的紙錢，身旁的議論似乎對她不起任何作用，這讓那些議論她的人很不舒服。雪裏花買的紙錢很多，不但有燒紙，還有一厚摞一疊一疊的冥票。她的燒紙迭成了很整齊的菱形，顯然她來燒紙之前做了精心的準備。她燒紙很精細，先往火堆裏扔上幾張燒紙，等火苗竄起來以後，再扔進幾張冥票，冥票比較小，她怕把火壓滅。冥票燒起來後，火更旺，火苗竄得更高。火光映紅了她的臉，映紅了那些水果點心，水果點心被火烤出了香味兒，香味兒四處彌漫開來。圍觀的東北人中有人清晰地吞咽起了口水。雪裏花很耐心，她不緊不慢地一層燒紙一層冥票地燒著，當她把她準備的紙錢全部扔進火堆後，她把還沒有燃盡的香燭也扔進了火堆，火勢越發大了。最後，她端起了擺供品的盤子，圍觀的人們中間有人發出惋惜地歎息聲。她扭過臉看了看圍觀的人們，看了看剛才罵她現在垂涎欲滴地盯著她的果盤的乞丐，又低下頭看了看盤子裏的供品，猶豫了一下，把端起的盤子重又放回了地上，站起身來，貼著城牆根走出人群。一走出人群，她立即加快了腳步，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長達一月之久的狂熱慢慢地消退了，狂熱逐漸讓位於現實的吃喝拉撒，市民們立即發現再大的喜訊也當不了飯吃。在狂歡期間豪邁過一回，讓大家盡享了一回免費勝利果實的賣蕎麵餄餎、賣醪糟稠酒、賣漿水魚魚兒、賣洋芋攪團之流的小買賣人，發現自己在狂熱心情的驅使下，一時衝動地給自己挖了一個不小的坑。但他們決不後悔，畢竟享受勝利是一次難得的人生經曆，人生能有幾回醉嘛。他們開始勤奮地修補狂熱中損壞的器具，勤奮地彌補經濟上的窟窿。他們整天樂嗬嗬的，樂此不疲地談論前一陣子的見聞，樂此不疲地互相誇耀自己的豪爽。
他們談論最多的是對未來的希望，他們最大的希望是有一間自己的門麵鋪子，有了門麵鋪子，他們就可以不再走街串巷，不再風吹日曬，不再被人瞧不起，就可以做一個體麵人。他們認為他們的目標必須實現，一個走街串戶一輩子的買賣人，到頭來開不了一間門麵，對於他們來說是一件丟人現眼的事，上對不起祖宗，下對不起兒孫。他們相信自己的目標一定能夠實現，為什麼？不明擺著嗎？勝利了嘛，勝利了之後一切都應該好起來。
勝利了以後的中國人都抱有一個希望，大人物有大人物的希望，小人物有小人物的希望，像泉荃這種不大不小的人物卻有著一個天大的希望，那就是致力於建立一個航空強國。他知道中國百廢待興，沒有足夠的財力，要想一蹴而就建立起有規模的飛機製造廠是不可能的。他的近期目標是辦一個航空俱樂部，利用現有的飛行力量，在全國進行飛行表演，以此來引起國人對航空業的興趣，吸引工業資本投資建廠，使中國逐漸由一個航空弱國向航空強國轉化。勝利了嘛，勝利了以後他們這些當兵的就該解甲歸田，幹一些於國於民有利的事情了。
狂歡期過後，泉荃就開始了他的遊說工作，他聯絡了一幫誌同道合的飛行員，經常聚集起來商討成立俱樂部的計劃，然後分頭去找相識的達官貴人遊說投資。泉荃的相識全都在軍界，可是當他在熟人中遊說了一番之後，他發現他錯了，那些軍界朋友們不是忙著給自己評功擺好，就是忙著找門路升官發財，根本無暇旁顧。無奈之下他想到了胡宗南。胡宗南是他的證婚人，結婚以後一直沒有去看望過他，按理也應該去一趟，於是他找了個機會，攜妻前往拜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