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世態炎涼(9)我三嫂怎麼樣了(1 / 1)

關達軒一行的到來在屯裏引起了轟動,農民們說過去的老毛子又回來了。

同行的那對純種法國人忙著給農民們包括那位陪同幹部拍照留念。法國男人的金發碧眼和法國女人的坦胸露背以及他們小巧的照相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關達軒裝作悠閑的樣子溜溜達達地走進關家大院,走進大院的那一刻,他就明白關家大院已經不屬於關家了,他所熟悉的一切都不再存在了。原本寬敞整潔的前院變成了豬圈,院子裏彌漫著豬糞的酸臭味,綠頭蒼蠅在豬圈上空嗡嗡地盤旋。對麵的五間正房歪歪倒倒,房頂上長滿了草。中間那間正廳門口掛著一個牌子:河沿屯紅星養豬場。

一個腰裏紮著圍裙的老漢正提著一個大木桶給圈裏的豬喂食,見關達軒看他,便放下木桶回看他。他認出那是長工頭老冉,老冉壯實的身板兒變得彎腰駝背了,原來光溜溜的腦袋稀稀拉拉地長了些白頭發,就像房頂上的雜草。沒變的隻有腦袋前麵那道刀疤,正是那道刀疤讓關達軒認出了他。

“老冉!”關達軒走到他跟前,試探地叫了一聲。

老冉眨巴著眼睛,半晌才吞吞吐吐地問道:“你,你認識我?”

“我是關家老五呀,達軒,五兒。”關達軒急切地指著自己說。

老冉張口結舌的半晌才反應過來,說:“你真是老五?天老爺,你咋回來了!”

“我爹呢?我哥他們呢?”關達軒急忙問。

老冉迅速往周圍看了一眼,顯然老冉的警惕性比關達軒還高。這時候前院除了“吭哧吭哧”吃食的豬之外隻有他們兩個人。老冉悄聲說:“別說話,晚上你一個人來,我告訴你。”

關達軒點點頭,老冉又補充了一句:“記得來的時候換身不招眼的衣服。”

當天晚上,關達軒必須參加沈陽市政府為他們舉行的宴會,抽不出身沒來,第二天晚上他獨身一人來了。在關家大院關老爺原來的住房現在是豬圈飼養員住的屋子裏,他淚流滿麵地知道了關家一家人的遭遇,知道他大哥在發洪水的第二年病死了,大嫂帶著兒子現在屯裏管製勞動,二哥一家遠在北京落戶,四哥一家人在沈陽。他為他三哥英勇戰死,查柳兒改嫁盧招子感慨不已,為他爹土改時候被活活打死而傷心難過,

“我三嫂呢?她怎麼樣了?” 關達軒關切地問。

“聽盧招子說早就死在西安了,病死的。唉,早死早了。唉,爹媽都沒了,不知道穀雨兒現在咋樣?盧招子被押回來後也挨了幾場鬥爭,不過現在也沒事了,在屯裏監督勞動。他得空跟我說過,穀雨兒現在叫關若雲,在什麼電管局上班。老爺在世時最掛念她了,可是到了兒也沒能見上她一麵。”老冉唉聲歎氣。

臨別的時候,關達軒掏出身上所有的人民幣塞進老冉的口袋。托他帶一部分給大嫂,一部分留著自己花,然後突然跪在地上給老冉磕了一個響頭。慌得老冉忙上前拉他,連聲說:“你這是幹啥?你這是幹啥?”

關達軒眼淚縱橫地說:“您是我們關家的大恩人,也許今日一別,再無相見之日,我在這裏替關家老少爺們謝您的大恩大德。”

在沈陽考察的日子裏,關達軒又找機會去看望了四哥一家。四哥家雖然也是一貧如洗,但好在人無大礙。他盡可能給四哥多留下了一些錢。那時候用美元換人民幣很難,他怕一次換多了引起懷疑,隻能一次換一點兒。可是他眼裏的這一點兒,對於他四哥一家來說,簡直就是巨款。他四哥把錢藏在牆縫裏,實在熬不過去才舍得拿出來用。

考察團回到北京,關達軒又悄悄去看望了他二哥,照例留給二哥一筆錢後,便帶著考察團直飛古城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