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女冠告訴過秦悅,她曾經有個徒兒叫上官妤,她聰穎早慧,最擅察人心思。可是她不走正道,偏要去學如何害人。上官妤最為擅長的,乃是洞悉他人的恐慌與懼怕。
秦悅當日便險些著了上官妤的道,遙想伏龍島之時,她險些溺水而亡。她的腦海中有一個聲音反複出現:你無能、軟弱,既不能報父母之仇,又無一飛衝天之誌。你寄人籬下,卑賤若螻蟻。遲悅,你不死何為?久而久之,她竟也生出些消極厭世的情緒。
便是此時想起,秦悅仍然覺得脊背發涼。她懼怕的是什麼?是不能堂堂正正地活著,辱沒了父母之名,辜負了他們的期望。她從昨夜起便一直在想,燕桓從前是那般無所畏懼的模樣,而今卻因她畏手畏腳,不得前行。
她想要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堂堂正正地活在世上。可她偏偏無能為力,借著旁人的身份苟活。他想要同她在一起,再也不失去她,偏偏隔著禮義廉恥,不能與她站在一處。
燕桓送她回到坤明宮的時候,忽然在偏僻之處低頭吻了她。秦悅紅著臉躲閃,“都說了回宮不能再這樣,也不怕被人看到。”
燕桓捉著她的一雙小手,“坤明宮的人已盡數被我換了,阿吾莫怕。”
秦悅反是勾著他的小指道:“夫君答應過我,在宮中不做出格的事,也不留人口實。”
她若是對著他軟軟地撒嬌,他素來是沒有辦法的,雖然心上不願意,也隻有應了她。隻是不知她在宮中這幾年,是不是也如今日這般,將身邊的男人哄得服服帖帖。
秦悅見著他的眸子一黯,便知道他又想到了不好的事情,順勢靠在他懷裏道:“我還沒來得及謝謝夫君。”
燕桓低聲問:“謝我什麼?”
“餘剛既死,嶽臨淵被放逐,我便是連睡覺也比從前安穩了。”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燕桓低頭看她,她倚在他的胸口,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他知曉她利用嶽臨淵殺了餘剛,而後又利用他的與燕栩除了嶽臨淵。她厭惡那些男人,費盡心思自保並沒有錯。可是這般兵不血刃的行為,卻像是當年的姨母,甚至她在朝臣麵前永遠掛在嘴角的笑,也如姨母一般令他覺得笑裏藏刀,他不想她變成那樣。
燕桓緊緊抱住她,“我答應你,做這世上最好的男子。你也要答應我,不論任何時候,都是我的阿吾。”
秦悅一時怔忪,反反複複捉摸著他的話。及至見到玲瓏,才恍然發現昨夜被那人纏著失了魂,全然不記得與哥哥的約定。
且說公何宇見秦悅與燕桓先後離了席,心知恐怕無緣與她一見。隻是先前小悅的婢子對他說什麼“莊生天籟”,他便記在了心裏。宴席結束之後時間尚早,他便與齊之畔策馬於明城東市。贏都入夜宵禁,明城的夜晚卻是熱鬧非凡。他們邊走邊看,終於看到了所謂的“莊生天籟”。
那是東市的半條街,聽聞南楚帝當日便是在莊生天籟的正店遇到了皇後嶽氏,一見之下驚為天人,遂納入宮中。他與小悅一直都有聯係,從中協調的是國子監祭酒嶽臨淵,可就在不久前,聽聞嶽臨淵被削去官職,發配東南之境。
公何宇尚在思索其中關節,卻聽齊之畔驚呼道:“將軍你看,那女匪!”
能被齊之畔咬牙切齒稱之為女匪的隻有一人,公何宇不由地抬頭望去,卻見莊生天籟的酒肆之前圍滿了人,文錦正雙手叉腰,杏眼圓睜道:“你究竟走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