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浮生若夢
十月二十,秋瑟,日食,不易出門。
杭州武林世家孫玉聖一家三百五十口，在一夜之間盡死，大火衝天。沒有人知道,凶手是誰。
孫玉聖的江湖朋友，拳王秦征揚言要在三個月內，抓住凶手，以告慰朋友的在天之靈。然，三天後，在揚名山上找到秦征的屍首，屍體周身爆血，衣服上寫有一行血字,上書，多管閑事者死！觸目驚心。
自此再也沒有人甘願冒險為孫玉聖報仇。江湖中無聊人氏傳言，此凶手，是為了孫家的“欲”而來。“欲”曾是當時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至寶之劍，據稱擁有此劍的人可以號令整個武林，成為整個中原武林的武林盟主，甚至可以改朝換代。
為了奪得此劍，中原武林曾經一片血雨腥風。然而，“欲”最終是被一代武林大俠孫玉聖獲得，並將此劍封印。隨後，孫玉聖攜號稱武林第一美人的柳嫣共同退隱江湖，不再過問江湖中事。多少年來，江湖暫且相安無事，雖說也有很多人覬覦“欲”，無奈終究不是孫玉聖的對手，隻得敗興歸來。
但是，這一次的凶手竟然連孫玉聖都……，可見。此人的凶猛著實罕見，更重要的是，“欲”不見了。
江湖中人，無不猜測著，江湖是否要掀起另一輪的血雨腥風。
一年後，江湖中出了兩件奇事。
第一件是，江湖中出了一個無名小輩，此人不論黑白兩道，均不放在眼裏。此人每次出現都披著一個蒙麵鬥篷，所以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麵目。一把看似平凡普通的長劍，颯颯生風，人擋殺人，神擋殺神。
第二件是，名滿江湖的杭州天下第一花樓“臥塵閣”，新進來了個叫“淩霜”的姑娘，此女子人如其名，冷若冰霜，卻豔若桃李，並且此女隻賣藝不賣身，僅憑此項，很快成為“臥塵閣”的頭牌，也成為江湖人氏拚命追逐的對象。
姐，要走了嗎？今天的對手是誰？
佰越人王，關長潔。
說完，姐披上蒙著麵紗的鬥篷，走了。
看著她這樣頭也不回地走掉已經是第幾次了？五十，還是……一百。每次都是這樣走掉，然後再帶著一身的傷回來。每次的對話都是如此，不同的隻是每次的人名。
姐,象這個樣子,你,還要多久？
姐名喚，浮生。我叫，若夢。我們姓氏是孫，我們的爹是孫玉聖，娘親則是柳嫣。是，我們是孫家盡存的血脈。在那個漆黑一團的夜晚，在漫天的火光中，我和姐姐地拿著“欲”，從密道逃走，這才免遭殺身之禍。
若夢，爹娘都不在了，今後，姐會好好地照顧你，……但是，爹娘的仇，我們必須要報。姐站在山岡上望著曾經是我們溫暖的家而現在卻隻能被稱為荒地的地方低沉地說。
姐，我知道，我一切都聽你的。
好，若夢，這是爹娘留給我們的唯一遺物，它就是“欲”，殺死爹娘的凶手，就是要得到它，所以才對我們家下的毒手……
姐……
我們要用他來替爹娘報仇。
那該怎麼做呢，姐？
解封它。
當劍尖輕刺進手掌的時候，有片刻的眩暈，微微的涼意一點一點地湧上來。冰冷，刺骨。
若夢。姐輕喚我的名字，沒關係的，很快就好。
我抬眼看見姐姐安撫的目光，微微輕笑。
姐姐和我的血液融合在一起，慢慢地從劍尖滑到劍身，所到之處，紅光隱隱閃現，嬌媚詭異，我的心中忽然生起不祥的預感，紅光猛地一亮，刺眼異常，我頓時暈了過去，最後的景象竟是反射到姐眼中的那一道血光……姐?
爹娘死了很久了，我和姐在這個偏僻的山穀中生活，姐每日習武砍柴，我則織布耕種，除過偶爾想念爹娘的時候，這樣的日子雖說艱苦卻也是愉悅的。我甚至喜歡上這樣的生活，不再去想報仇的事，可我不敢對姐說，我知道為了給爹娘報仇，姐很累，她的壓力很大，我因為體質的關係，不適合習武，所以報仇的事幾乎是落在姐一人身上，每次看到姐在夜裏哭醒，然後在屋外一直坐到天明，我就會很心疼。我真的不願姐這個樣子，我不想，我想看到她開心的樣子，就象是原來我們在家中的時候，在屋頂上一起數星星的樣子。我好希望能夠看到你的笑容啊，姐。
若夢，也許，我們很快就可以離開這個地方了。姐在一次練劍後，對我說道。
我的手，微微一顫，手中要為姐拭汗的手帕，脫落，被忽然揚起的大風刮地不知去向。
若夢，你怎麼了，你沒事吧。姐焦急地奔過來扶住我搖搖欲墜的身體。
我抬眼，衝姐微笑地說無礙。
還好，嚇我一跳。姐似乎鬆了口氣。快回屋裏去吧，外麵風大。
我點頭，乖乖地轉身回屋。
姐你怎麼能知道，你的妹妹——我，早已不想再理會那些江湖中的事，我好想永遠和你在這裏，一直到死。可是，我不能對你說啊，你報仇的決心是那麼的大，作為你唯一的妹妹，我怎麼能不支持你？怎麼能夠？
來年十月二十，秋瑟，爹娘忌日。
爹，娘，女兒們今日就出穀為你們報仇。你們放心，我——浮生，妹妹——若夢，一定會為你們報仇，一定會親手斬下仇人的頭顱，祭於你們靈前，以告慰你們的在天之靈!
滾滾紅塵，浮生若夢，人世間的一切大悲大喜，愛恨情仇，終究不過是一場空而已。
這曾是爹最常說的一句話。所以我和姐一出生,就被爹分別起名為"浮生"、"若夢"。
那時的一切都歡樂異常。我和姐，會在每個朗朗晴空的時候,坐在屋頂上數星星，旁邊是陪著我們的爹娘，別人眼中的一代劍俠和一代武林美女，在我和姐的眼中，也隻是最為平常、普通的父母，也會講那些美麗的故事給我們聽……所有的一切美好，都結束在那個有著赤紅月色的夜晚，漫天的火光，一如白晝。
若夢……
姐？
若夢，以我現在的功力報仇尚可，然而，要找到當年殺害爹娘的那夥凶手，卻很難……我的消息不夠，我要你的幫助……
姐，你要我怎麼做？
杭州第一花樓“臥塵閣”，是武林人士最常聚集的地方，同時也是消息最為流通的地方，我要你去那裏，搜集當年殺害爹娘的那些人的情報……
姐……
姐知道，姐讓你去那種煙花之地，是委屈了你，可是，為了給爹娘報仇，姐別無它法，姐求你了……
我扶起跪在地上的姐姐。
姐，我明白的，一切……我都明白，我會去的。
一個月後，杭州天下第一花樓“臥塵閣”，來了一位叫“淩霜”的女子，冷若冰霜，豔若桃李。江湖人士爭相追逐。然，美人雖美，卻是有刺，然而，這些刺也並不全長在美人身上。據傳聞，凡是有意或無意近得女子身的人，在一個時辰內必會身首異處，沒有人知道是誰在背後為女子撐腰，可是卻也沒有人再敢輕薄女子。但是，越驚險的事物，也越容易引來人們的好奇心，來“臥塵閣”的武林人士，絡繹不絕，爭相一睹女子芳容。
姐，還要多久？我好懷念和你在山穀的那段日子，雖然艱苦卻很悠閑，不必擔心“欲”會被人奪走，不必理會江湖恩怨……
若夢，難道你忘記了嗎？忘記了爹娘是怎麼死的？姐怒斥。
姐，我沒有忘，更不敢忘，我怎麼能忘記那個有著赤紅月色的夜晚，爹娘死在我們的眼前，漫天的血光，像是深秋時分飄零的紅葉……從此，你收起所有的女紅，你執起爹娘留下的劍——“欲”。你對我說，若夢，我要報仇。你對我說，若夢，姐會好好的保護你……你站在黑色的夜裏，手執“欲”，劍光閃閃，你糾纏的長發吹拂到“欲”上，一觸，即斷。
姐，從此，你黑衣夜行，你用有著黑紗的鬥篷，蒙住臉，你很少說話，你經常沉默。江湖人稱你為“鬼衣”，死在“鬼衣”劍下的人，不計，其數。
你總在每月初十的夜晚，潛入“臥塵閣”我的房間，你說，若夢，我來看你。你給我帶來華美的衣飾。姐，我知道，你還是一如往日的關心我，關心你唯一的妹妹，我也知道，你始終用你自己的方式保護著我。可是，姐，我不要什麼美麗的服飾，更不要你為我去殺人，我隻要你不要一身帶血的出現在我的麵前，我想要你好好的，隻要你平安無事，我寧願不去報爹娘的仇……
若夢！姐一掌揮過來，我感到嘴角有鹹腥的血液湧出。
若夢，你變了！不要試圖阻止我，否則，我會殺了你！姐，看著我，一字一頓地說。
姐，我知道你的苦，在爹娘死去的那刻起，你就摒棄了作為一個女人應得的幸福……我走過去，從身後抱住姐瘦弱的肩。可是，姐，我已經好長時間沒有和你一起去看星星了……我感到姐的肩頭微微地顫動了一下。
若夢，等報了爹娘的仇，我會陪你回山穀，陪你去看星星。說完，姐飛身躍出窗外，隻留我一人呆呆地立在房中。
姐，我等你……
正月初八，“臥塵閣”來了一位客人，砸下大把銀子，隻為見淩霜一麵。
對於這樣的客人，我並不驚奇，通常的辦法也不過是隻見一麵，將他趕出即可。這次，我依然準備如此。
來人一襲長衫，拿一把玉色長劍，長劍沒有什麼多餘的裝飾，卻有一種勢如破竹的淩厲。
我仔細端詳著這把劍。
姑娘也對這把劍感興趣？男子微笑。
我婉爾，名滿江湖的名劍“懸戀”，何人不知？
哦？看來“鬼衣”浮生的妹妹——若夢，也是江湖一奇女子呢！
原來大名鼎鼎的“劍神”翔塵，對我們姐妹竟也分外熟悉？
姑娘說笑了，“劍神”隻不過是江湖朋友玩笑時所取，不值一提。
那麼公子，今日來找，又所謂何事呢？
令姐，現在已被“欲”迷住，不分善惡，殺人不斷，這樣下去，恐怕會有意外發生？
意外？
姑娘可知，“欲”，為何能夠掀起江湖風雨呢？
這……
其實，它也隻不過是一把普通的長劍，然而，“欲”亦為“貪”，貪的不是劍欲，卻是人欲。貪念不斷，欲念越深。令姐，現在已經被“欲”迷住心智，家仇已報，卻仍執迷不誤，想要號令武林。可是，這樣再這樣肆意殺人的話，恐怕……
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我姐，再這樣的話，你將會插手此事？
不止是我，到時，恐怕黑白兩道，將會聯手對付她。……為了令姐的安全，姑娘請三思。
……我明白了，我會勸她的。
七月初十，盛夏，豔陽天。
姐，爹娘的仇已經報了，你還不願隨我一起回山穀嗎？
不，還沒有結束，我還沒有成為第一。
滾滾紅塵，浮生若夢。姐，你忘記了嗎？這句爹原來常常說的話。爹娘的仇已經報了，你還不滿足嗎？
若夢！不要阻止我。姐直視我的眼睛，目光灼灼。你根本不知道，這些年，我是怎麼過的，這些年的江湖恩怨，讓我知道，我必須要變的更強，才有可能保護好你，保護好“欲”！姐舉劍於麵前，細細端詳，白色的劍光閃閃，照出姐眼中一閃而過的血腥……
可是，姐，你答應過我，報了仇，就立即陪我回山穀看……
我答應過的事，我自然會做到。姐粗暴的打斷我的話，等我打敗“劍神”翔塵，成為武林第一之後，我會陪你回去的……
翔塵？我心中一顫。
怎麼你認識他？姐緊盯著我的眼睛不放。
哦，不……
若夢，你要幫我啊。姐伸手扶住我的肩，姐的手，一如從前那般溫暖。
我看著一身黑衣的手，不再爭辯。
滾滾紅塵，浮生若夢，姐，我始終等待著我們跳脫紅塵的那一天……
姐，你……還是不習慣太陽的光線嗎？
姐一把推開我，姐的長劍直指我的咽喉，若夢，不要把這個秘密說出去，否則，我真會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