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明媚的午後,對麵的人像上次一樣穿著一件白襯衫,低頭輕抿著咖啡,老式唱片機裏正播著複古金曲。
這家咖啡館,正是上次我相親偶遇他的地方。當時以為是偶遇,後來才知道他來淮城並不是偶然。
他放下杯子,“你約我出來不會就是為了偷看我吧?”抬起頭,他眼中隱有笑意,“早知道說一聲,我讓你光明正大看個夠!”
我從包裏掏出那張卡推到他麵前,“我爸的病已經好多了,這個,不需要了。”
他沒有去接,細長的手指在桌子上輕輕扣著,“上次我在電話裏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如果你想謝我,就好好遵守四年前的約定。”
這個動作還是記憶中熟悉的樣子,每當沉思或者無聊的時候他總會不自覺地用手指輕輕敲著桌子。他的手指白皙細長而骨節勻稱。我這個戀手狂魔一看見就移不開眼了,盯著看到口水都流下來了。寧明遠總說他真擔心哪一天我會趁他不備把他手指當甘蔗啃了。
夏彤總說我上輩子肯定是西門慶那樣的下流胚,調戲了無數妞兒,欠下了數不清的風流債,這輩子即使成了妞還是狗改不了吃屎。
我笑哈哈地說,“這是兩碼事。”
“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寧明遠無比認真地抬頭看著我,“無論是用過去來牽絆住你還是讓你欠我錢,目的都不過是為了不讓自己變成你的一個可有可無的故人,你明白嗎?”
這四年來,你的身影總是不斷從過去的時光中跳出來鮮明我的記憶,不由自主,無從控製。這樣的你,怎麼能算可有可無呢?
隻是,我們不能總是活在過去。既然過去了,勇敢向前看不是更好嗎?
寧明遠突然耍賴起來,“上次電話裏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就當你答應了。”
第一次見到他有點無理取鬧的樣子,我竟然不知怎樣回絕。想了想,算了,隨他去吧,反正離過年還早。
我看他沒有拿回卡的意思,想了想說,“既然你不想拿回去,我也就當是暫借你的。”
寧明遠笑了笑,“任君處置!”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寧明遠這句話別有深意,突然覺得臉一陣火熱,慌忙低下頭喝咖啡。
寧明遠“嘖嘖”歎息了兩聲,“你還是老樣子,無論喝什麼都能喝出一副牛飲的樣子。”
我放下杯子,“得了,我正好還有事,就不坐這礙您大少爺的眼了。”
我起身,卻被寧明遠的一句話定在原地。
他說,“你是不是為了幫肖穆?”這話雖然是疑問句,他的語氣卻無比篤定。
我不想讓他知道公司麵臨破產我將要失業的事情,怕他再提出讓我去他公司上班的事情。我把我媽給我存的嫁妝都一時衝動給肖穆救急了,眼下兜比寧明遠的小白臉還幹淨,窮得就差賣腎了。這個時候寧明遠要是再提一句雙倍工資什麼的,我肯定會禁不住誘惑,哭著喊著撲過去的。
所以我就含糊帶過這個問題,“恩,最近公司出了點問題。之前爸爸的手術費是肖穆給我預支的工資,雖然我那點工資對於公司來說杯水車薪,但也總想著能盡量給公司減少點損失,共同度過難關。”
寧明遠皺了皺眉,“肖穆給你預支了多少?”
“兩年工資啊,怎麼了?”
“沒什麼。”寧明遠笑了笑,“隻是我還沒聽說過哪個公司人事部如此大方,一下子給員工預支這麼多薪水的。”
他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意味不明的,“那錢恐怕是肖穆自掏腰包給你的。”
我當下不服氣了,“肖穆才沒有這麼好心,他就跟個吸血鬼一樣,隻知道壓榨員工的血汗錢。那兩年薪水可是我簽了十年的賣身契才換來的。”
“哦?”寧明遠挑了挑眉,“你不覺得像概念這樣的大公司,能跟你簽這樣的合同,其實真正受益的是你嗎?”
我就像是被人猛踹了一腳,豁然開朗了。對啊,我這樣一個小小的員工,在如今就業形勢如此嚴峻的情況下,稍不留神就有可能因為一個小小的錯誤被公司炒魷魚,隨即便會被剛畢業的大學生取而代之。換言之,我的工作並沒有什麼不可替代性。而簽了這樣一個合同就無異於吃了一顆定心丸,即使我犯了錯,公司要開除也會顧慮到賠償金的問題斟酌再三。
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不知怎麼回事,我的心突然不受控製地狂跳起來。我沉默地站著,竟然有些心神不定起來。
寧明遠苦笑了一下,“我似乎做了一件蠢事。”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說,傻傻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