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步走出甩上門,將屋裏的一切聲音隔絕耳外。
那些曾在午夜時分如瘋狂的藤蔓般纏繞令我窒息的往事,我本來以為自己可以慢慢忘卻,不再計較。沈君瑜的出現卻生生將我拉回記憶的深淵。
我很想問問寧明遠,說出那樣決絕的話的你和現在溫柔地說重新開始的你,哪個才是真正的你。但我沒有勇氣問,怕聽到可怕的答案,也怕他像假麵騎士一樣把真實的表情隱藏在麵具下。
我不明白,這世間的感情為什麼非要猜來猜去?既然無非愛恨,為什麼不能坦誠一點簡單一點?永遠猜不出謎底的我是不是注定要出局?
我走著走著,突然有水滴落到臉上。人行道上行色匆匆的路人尖叫著逃竄而去,紛紛躲到最近的屋簷下。我抬起頭,任由雨水衝刷著眼眶,分不清流到臉上的是淚水還是雨水。
這場雨來得迅捷而凶猛,等我回過神來,附近唯一可以避雨的超市已經被擁擠的人群占據,我隻好抱著包低頭拚命往前衝。
好不容易衝到了公交車站,我感覺自己渾身上下連內褲都在向下滴水。等車的人們對我敬而遠之,於是我終於有了落腳的一席之地。
剛站定包裏的手機就震動起來,我取出來,看著上麵閃爍跳躍的三個大字卻不知所措。
雨水的砸落聲中我好像聽到了寧明遠隱隱的呼喚,他在手機另一端焦灼地問道,“你在哪裏?我去接你!”
我拿著手機茫然四顧,“我不知道這是哪裏。”
“那你別掛電話,問問旁邊的人這是什麼地方然後告訴我好不好。”寧明遠的聲音溫和了不少,像在耐心地哄著迷路的孩子。
我突然想起半生緣裏顧曼楨對沈世鈞說的話,喃喃重複著,“我們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失魂落魄地往回走,路過的出租車司機看我渾身濕噠噠的都不願意停下來,我隻好一路走了回去。
不知過了多久,我才隱隱看到了家裏客廳溫暖的燈光。夏彤一定還沒睡在等我回去,打不通我手機她一定很擔心吧!
我又冷又餓,想要快點回去煮一碗熱騰騰的泡麵,然而腳步卻很快頓住了,因為我看見樓下停著一輛熟悉的車子。
我突然掉轉頭,一路狂奔出了小區。
我的工資卡還在肖穆那裏,身上沒有多少現金,無處可去。打開手機翻看著通訊錄,我這才悲哀地發現,偌大一個城市,除了夏彤我根本就沒有什麼可以在這樣的雨夜願意收容我的朋友。
我蹲在牆角,濕透的衣服黏在身上難受極了,風吹過來冷得渾身打哆嗦。我不死心地把包翻了個底朝天,想看看夾層裏有沒有遺落的鈔票能讓我先去酒店住一夜。
鈔票沒有找到,卻抖出一串鑰匙,肖穆家的鑰匙。
想到肖穆,我不禁憤怒起來,要不是他我也不會淪落到連個酒店都住不起。現在我無家可歸,幹脆去他家讓他收留我,就當做是我幫他遛小短腿的報酬好了。
數數身上的錢,剛好夠打車的。想到這,我雄赳赳地站起身跑到路邊去攔車。
大概是我的表情太過大義凜然,這回,很快有輛車在我身邊停了下來。
我到的時候肖穆家的燈都已經熄了。雖然我有他家鑰匙,但總覺得如果不打個招呼就這麼自己打開門走進去,這種偷偷摸摸的舉動有點太小人了,不符合我一貫的作風。而如果我敲門吵醒他恐怕還沒等我抱著他的大腿痛哭流涕說明原委行使苦肉計美人計就會被他一腳踢出去。
一邊是我最看重和珍惜的人格氣節,一邊是溫暖舒適的沙發。我陷入了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的兩難境地,權衡再三之後,我拿出鑰匙,毅然打開了門。
我的動作極為輕緩,能瞞得過肖穆但怎麼能瞞得過小短腿。一進門就有一個陰影嚎叫著向我撲了過來。我撲倒在地,黑暗中還不忘準確地捂住小短腿的狗嘴,小聲對它說,“別叫,是我。”
狗的耳朵就是好使,小短腿聽出我的聲音,歡快地搖著尾巴,熱情地在我臉上舔來舔去。
我躺在地上一時起不來,臉上癢癢的,忍不住笑出聲來。小短腿舔得更起勁了,弄得我一臉口水。
一人一狗正玩得熱鬧,客廳的燈突然開了。我和錯愕的小短腿就這麼暴露在明亮的光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