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族前線指揮總部, 因為過度燃燒神識之故, 腥紅雙目中透出一股不輸妖族boss的迷人風采,此時看到投影中前線發生的一切, 那雙目更是凸出得仿佛隨時要滴出血來, 然後就是震得那投影都顫抖的咆哮:“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那是誰帶的人?!怎麼敢臨陣脫逃!!!給我滅了他們!!!”
一旁平靜的聲音機械地道:“大人息怒, 您忘記連執法隊也被您派上戰場了嗎?就算現在您想要滅,除非您自己冒著動用神識全線潰散之危,否則亦無人可用啊~”
“難不成那就這樣看著他們這麼跑回來嗎?!!!!”
隨著那一團猶如鋒銳雪花的小隊旋轉著脫離戰線, 確實是跑到離後方越來越近的地方了。而令所有人包括漩鏡一號眾人都沒有想到的事情發生了, 他們原本不過是不希望為斬梧盟所用而臨時脫戰,卻導致原本膠著的刀鋒狀戰線此時很快潰散, 被一擁而上的妖族分割吞食。
人族與妖族在這方小世界投注的兵力膠著得已經太久太久, 在這個資源幹涸之地, 雙方都已經太久沒有投注新的資源,可以說,戰至現在,雙方都已經是強弩之末,兩軍幾乎都是憑著戰爭的慣性拚那最後一點機會。
漩鏡一號自天而降就好像一絲柳絮隨風落到平衡晃動得太久的天平之上, 變成壓倒局勢的最後一根稻草:人族原本想利用漩鏡一號翻盤的舉動竟是自食其果,全線戰局受到連累, 竟如滾雪球一般, 朝著完全不可收拾的方向傾塌而下。
原本隻是坐看堂上將軍咆哮日常的那個修士此時情不自禁皺起眉頭站起了身,他幾乎是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一切,不過是幾個逃兵而已, 將軍經營這麼久的局勢竟然……
而那反正咆哮的將軍反而一改暴躁易怒的模樣,看著那如雪崩的戰局,冷冷地道:“走。”
一旁的修士登時驚住:“將軍……您要親自加入戰局?”
那人族將領冷笑道:“若這戰線崩塌,不必那些妖庶殺來,盟中待我等這般出身的戰敗之將如何,你也是知道的,想必絕不會留你我性命。與其這般,哼,此地其實於盟中早已經沒有任何價值可言,可我也不會坐等一個‘讓地於敵’的罪名,我守不住的,對麵那牛頭老妖也別想到手!”
一旁的修士知道這怨毒之語句句屬實,一時不知是驚懼還是怨憤,竟是一字未發。
停滯之後才陰聲道:“那咱們便放過方才那臨陣脫逃的……”
人族將領猩紅雙目隻泛起無盡血光:“哼,放心罷,他們且逃不了,走!”
不過片刻之間,這前線指揮部已經死寂一片,唯有無盡的殺戮之聲、血腥之氣不斷衝擊,片刻之後,徹底化為廢墟。
孔雲領著漩鏡一號所有成員艱難跋涉,期間數度遇險,全賴他們彼此間合作無礙,有驚無險地一一度過,穿越了大半個戰場,夏侯煜明喘息著回望身後猶如深淵般不斷吞噬生命的人妖二族戰線,眼中猶然帶著深深的震駭。
就算是經曆過妖魔之戰,可在修真聯盟中,那畢竟是發生在一界之內的局部戰爭,似這種將一界打碎的恐怖規模,整個修真聯盟也隻在最終決戰之時發生過一次,可在這周天諸界,他們不過是穿越人妖二族的戰線上一界而已,便遭遇這樣慘烈的戰事,在整個周天諸界,到底還有多少世界在經曆著這種天地崩毀、生靈消逝的恐怖戰爭?
經曆過種族戰爭,才更明白這種戰爭的恐怖與代價。
縱然漩鏡一號全體成員此時毫發無損地穿越了大半戰場,得到了些許喘息,此時他們的神情中亦是十分沉重。
明鏡隻歎息道:“這周天諸界……比我修真酷烈何止千萬倍,普通生靈在這些世界中絕無幸理。”
孔雲手握長劍默然不語,夏侯煜明卻是雙目堅定地道:“正是這般,我等才更要盡快提升戰力,這周天諸界的戰爭若是波及聯盟,後果不堪設想,唯有強大自身才是捍衛聯盟最好的方法!”
這番話激蕩在所有漩鏡一號的成員心頭,在眼前這恐怖的人間煉獄麵前,越發令他們想念和平富饒的修真聯盟,越發堅定了他們強大自身、保衛聯盟的信念。
便在此時,孔雲突然麵色大變,他抬起頭,瞳孔中閃過難以置信的憤怒之色:“——!”
夏侯煜明先是一怔,隨即亦是驚駭震怒!
不多一會兒,漩鏡一號的所有人皆是感覺到了那股力量,那是一股巨大的抽吸之力——須知一方世界要維係、要運轉,都離不開本源之力,這本源之力可能有妖氣、可能有靈氣,可能有別的說不清性質的力量,用杜子騰的話來說,這些都是能量,世界的存續離不開能量的流動。
這一方小世界原本定然是人族之地,本源之力是極其純粹的靈力,隨著戰爭的擴散,那靈力被不斷消耗、汙染,可哪怕整個世界已經支離破碎,最後那一絲絲幹涸的力量始終是在運轉著,苦苦支撐著這一方世界,而現在那瘋狂而不顧一切的抽吸之力卻是在用盡最後喪心病狂的手段在榨幹這最後一點點支撐世界的力量!
一旦抽吸幹淨,這個世界必將毀滅——這可是一方小世界,需要多少紀年、多少巧合才能誕生的一個世界!竟然就要因為這抽吸之力完全覆滅嗎?
哪怕在踏入這小世界之時已經察覺到了那極其微弱與極不穩定的世界之力,知道它受過太多的創傷、隨時可能亡覆,但眼睜睜地看著一方世界馬上在自己眼前崩塌還是叫所有修真聯盟的修士們心中悲憤。
修士修道,天道行大幸才可有一方世界誕生,才能叫這方世界誕生出許許多多的生靈,這世上沒有兩個完全一樣的小世界,一旦覆亡,便是永遠不可能再存在了……
明鏡卻猛然醒悟道:“不好!這世界若是坍塌,空間必是要破碎的!我們要趕緊逃!”
不用明鏡多說,孔雲也早已經按照杜子騰規劃好的要求,提前開始聯係那位在此界守候、指引他們安然離開的線人。
漩鏡一號的眾人感覺到那股瘋狂的吸力繼續加大,心中不由一邊咒罵一邊惴惴不安,實在不知道那位線人能不能及時出現帶他們前往安全之境,按照杜子騰的安排,若是沒有線人,他們貿然一頭紮進斬梧盟的地盤還不知道會不會出什麼岔子……
此時,世界崩毀之初的征兆開始一一出現,流火天降海洋倒卷,山川碎裂,將大地撕裂出無數傷痕,噴湧的熔岩猶如大地之血翻湧四濺,沿途吞噬著一切……
在這恐怖的天地災劫之中,就算是殺得天昏地暗的妖族與人族軍士,俱是不得不仗著自身力量,一邊與死敵糾纏一邊避開天上地下隨時可能而來的災禍。
可並不是每個人族與妖族都能完全避開,縱使他們的力量已經遠遠超越了普通生靈,可在世界傾覆的災劫麵前,不時有妖軍或者人修被推入熔漿之中發出慘烈的嘶吼,或是掉落到洶湧的海洋中再無身影,那平日看起來超然眾生的力量亦隻不過能令他們多掙紮一些時日罷了……
在這種恐怖的天象之前,漩鏡一號眾人亦是竭力避開那些末日瘋狂的人族與妖族兵士,然後就是逃命,逃離那些災劫。
而他們心中對於線人出現的希望卻是越來越渺茫,這種天翻地覆的劇變之中,就算此人再如何機巧靈變,恐怕也於事無補,他們漩鏡一號諸人所恃的是修真聯盟的科技加身還有諸人一心的求生之誌,那線人所能依仗的……也許隻有茫茫不可知的天命。
他們拚命地逃著,逃著,直到來到這一處,那是整個小世界中最後一個高峰,上麵光禿禿生著一株半死不活的枯木。在這流火沸洋、地裂熔湧的天地崩裂之災中,這處山峰竟奇異般地保存到了現在,熔岩與海洋在山峰兩側或呼號或吞噬,奇異般地對立著,頭頂流火閃電交相輝映,可這山峰卻奇跡般地立在那裏,盡管岌岌可危,卻始終是立在那裏。
彎曲若弓狀的奇特山峰下,密密麻麻的生靈擠在那裏,小到蟲豸,大到虎象,飛禽走獸無所不包,甚至還有許許多多衣不蔽體麵黃肌瘦的人族——顯然是凡人擠在那裏。
這一刻,不論原本是何等相互為食物的殺戮關係,所有生靈瑟瑟發抖依偎在山峰之下,在毀天滅地的災厄麵前,一切殺戮一切爭端俱被放下,剩下的,隻有對天命的顫抖與恐懼。
漩鏡一號眾人狼狽不堪地奔到峰下之時,竟已經有數百渾身傷痕的低階修士與低階妖族躲在那裏,看到新到的漩鏡眾人,不論是痛苦呻.吟的妖族還是滿麵麻木的人族,沒有誰多看他們一眼。
也許最初抵達的第一對人族與妖族還試圖凶狠地對視,還試圖擠出身體裏最後一點力氣向宿命的仇敵發出最後一擊,可直到頭頂血雷如雨而下,點亮這毀滅世界的全部圖景,身後山峰開始隱隱出現的裂縫都叫他們終於明白:在這樣的境地之前,種族之爭、生死殺戮好像都已經沒有了意義——他們同這世界一樣,已經被拋棄,即將走向毀滅。
不時有修士或妖族自熔岩與海洋中遍體鱗傷掙紮著爬向峰底,滅世之災麵前,這方小世界中最後一角在這風雨飄搖中能給予的似乎隻有這最後時光的一點安寧。
手中捏著漩鏡一號的召喚之令,孔雲此時心中掙紮已極。
明鏡忍不住傳音催促道:“隊長,這世界隨時傾覆,線人不必再等!實在不行我等到了下一處落腳點再想法子也不遲!”
孔雲看著眼前密密麻麻的生靈,還有身後裂縫越來越多的、越來越密集的山峰,眼中不忍掙紮之色再次閃現,這一刻,他掌中長劍發出嗡嗡輕鳴,似亦是在輕聲催促主人速速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