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騰與郭庭最後自然是相談甚歡, 甚至還略微約定了一下將多少漩鏡塔中的靈植給予郭氏來進行煉製, 又有哪些高階丹方是目前聯盟希望郭氏煉製的。
對於郭庭來說,他從來沒有哪一刻比這一刻更深刻地意識到:來到修真聯盟是個再正確不過的選擇。
原來那些傳言都是真的。
身為一代煉丹大師, 經過他手頭的天材地寶不知凡幾, 其中亦有數次, 不乏是那些永遠不知道下一次還會不會在諸界出現的靈植。可身處在原本的周天諸界中,似郭庭這般的煉丹師,第一反應是定要在短時間內快點將這靈植煉製丹藥, 否則若是被人奪走, 也許漫漫道途上都未必會有下一個機會再次見到。
可修真聯盟的做法,卻是為他打開了另一個視野。
培育、研究、保護、開發。
不論再如何珍奇的靈物, 都是可以培育的, 也隻有在培育的前提下, 才會允許使用,這固然是設下了限製,可也意味著,一旦允許使用,今後這些靈植便可以源源不絕地被使用。
試想, 那些在周天諸界史上曇花一現的奇珍異寶可以供他源源不絕地取用、煉製成丹藥,甚至是供他研究新的丹方……對於一個煉丹師來說, 放開原料的限製簡直是心魔幻境中才會出現的最美妙的夢想。
可在這修真聯盟中, 竟然也能做到了。
另一方麵,郭庭更是清晰地知道,越是珍稀的靈物, 對於周遭環境的要求越是苛刻,不說別的,就說這九轉混元丹的原料之一,七階天靈草,便要求周遭靈氣源源不絕地供應,若隻是種植一事算下來……這天靈草恐怕就已經足夠一個小門派消耗了……這還算好的,隻是要求靈氣,其他一些靈物,或者要求什麼天寒地凍、或者是熾烈熔漿……要維持這些地點,無疑都是需要消耗海量資源的,這修真聯盟崛起不過近來之事,又是從一偏遠小界而來,無甚底蘊,當真能支應得起這恐怖的消耗嗎?
可偏偏從他方才旁敲側擊、隨意問了幾種靈物的情形來看,非但能支應,這位杜宗主輕描淡寫間甚至未曾將這種支應看作是修真聯盟的負擔,這就叫郭庭心中不得不翻江倒海了。
震驚之餘,卻越發覺得這修真聯盟深不可測,也許在表麵上展露出來的,不過是其冰山一角的能耐。
能有這樣的環境提供充足的原料進行丹方研究改進,他們郭氏培育出諸多優異的煉丹師不過隻是時間問題。
杜子騰離去之時,郭庭自是要親自送的,而葛麟知道杜子騰將他留在郭氏的用意,自然不必他再多叮囑,也是一副恭敬模樣,一起去送杜子騰離去。
郭氏畢竟是從外麵遷來修真聯盟,不說是防備吧,就是從聯盟長遠發展的規劃而言,不論哪一個產業,一家獨大都不是什麼好的征兆。
葛麟天資出眾,隻可惜原來一直在漩鏡界中未逢明師指點,此時在郭氏中潛心學習研究諸界煉丹之道,骨子裏深深浸潤著修真聯盟那種對大道的認知,假以時日定然也能獨當一麵。
而杜子騰也很微妙的,沒有讓葛麟向郭庭拜師,未給他們二人間留下半點實質上的關係,這固然會讓葛麟短時間內處境尷尬一些,可長遠來看,未嚐不是叫葛麟身上少了許多束縛,不至於在將來畏手畏腳、受製於名分。
在這些內部的細處規劃上,杜子騰也是十分縝密的。
一行人便般在各種心思中沿著郭氏丹室出去,郭氏子弟也順便介紹了一下這郭氏丹室的修建過程,這個丹室並非由杜子騰統一規劃,乃是郭氏依據煉丹需求而建,相比於那些苦命的煉器師們需要爭當好租戶來爭取赤煞熔漿的使用權,郭氏的待遇顯然要慷慨許多,百年間免費使用,這便是杜子騰向一位丹道大師給出的誠意。
郭氏在丹室的修建上自然也是投桃報李,不說百載之後的事,至少這百載之內,丹室是歸郭氏使用的,自然要按照煉丹需要,好好修建。
這橢圓形的宏偉丹室內部還有許多功能區的劃分,倒是叫對於諸界煉丹術不甚了解的杜子騰也算長了些見識——畢竟,他老人家對於煉丹的了解可全部來自於先前製造自動煉丹爐、煉丹產線的經驗,基本是來自於漩鏡界傳承的煉丹知識,與這周天諸界龐大的煉丹體係相較而言,還是著不少區別。
因此,此時杜子騰看得便也格外細致,甚至還不時發問。
郭氏上下對於這丹室也是十分用心,雖說杜子騰言說隻是租借百年,可是這百年間若是經營得當,延期也是自然的,若是經營不當,豈不是給了這位杜宗主提前收回的理由,郭氏是不會做這種賠本買賣的。
整個丹室的整體結構基本已經完工,隻有一些細碎的小活計在修整,而杜子騰看到這橢圓建築之旁園子裏一些忙碌身影,忍不住停下了腳步。
他們一行人因為杜子騰腳步停下自然也停了下來,順著杜子騰視線看去,郭茂連忙解釋道:“因為族中子弟有限,正巧從明長老那裏介紹了一批無名界的妖族過來打理藥園雜草,它們這一族正好於此道上有天賦。”
既是在此地修建規模完整的丹室,有些煉丹材料自然是要就近種植,特別是那種常常需要取用、比較好種植、偏偏還需要用新鮮的那些,因此,這郭氏丹室旁有個靈氣沉鬱的藥園再正常不過,種些靈藥以供煉丹取用。
而這種靈氣濃密之地,有些雜然其中的靈草再正常不過,這種活計,若是叫煉丹師自己來打理,未免也太過耗費時日,確是太過瑣碎,這些妖族都是漩鏡艦隊從前線救下來的,原先是在無名界借著修建基地的活計為生,被漩鏡艦隊戲稱為“生鮮”的便是。
在無名界那套積分體係之下,凡是老實、表現良好的,便有機會到修真聯盟其餘地方參與這種活計,換來更多的收入,如今聯盟正是勃勃崛起的時候,處處有機遇,能夠參與其中,收入就不說了,如果積分攢得夠,能夠往漩鏡界去,甚至還能兌換到真正的聯盟成員身份,這才是所有生鮮心目中向往的。
郭茂觀察著杜子騰的神色,實在是看不出這位杜宗主是喜是怒,在修建之時雇用生鮮已是赤煞界司空見慣之事,畢竟,在這麼短的時日內要建成,哪一方組織也沒這麼多人手別的不幹,隻修東西,總不能叫那些大能們親自來幹這些繁瑣活計吧。
他們可也沒有苛待那些妖族,畢竟,明鏡那是一個多麼斤斤計較、眼明心亮的人,根據《無名界外出務工人員雇用條例》,他們這些非無名基地的組織在雇用這些妖族之時,還要與無名基地簽訂契約,其中就對這些妖族的待遇、衣食住行、報酬等有過承諾,甚至在契約之中規定得明明白白,如果發生了苛待之處,無名基地隨時可向聯盟的門派管理協會發起申訴,一旦申訴成立,那可不是一星半點的麻煩,雇用這些妖族的門派可沒一個願意上聯盟的黑名單,那意味著幾乎與聯盟資源絕緣。
然而,郭庭順著杜子騰的視線看去,卻忽然明白了杜子騰在關注的是什麼。
這些打理藥園的都是妖兔一族,對於靈植、妖植天性敏銳,杜子騰看著的是遠處一大一小兩個身影,那個大的抬手間,一股青色之風卷過,它身周三尺之內那些雜草便悉數枯萎,顯然這是一種天賦妖術,可是這種妖術它使來明顯也是有代價,不過三次之後,連腦袋頂上一雙毛茸茸的耳朵上都滴下了汗水,旁邊那小的忙不迭地遞上水壺,甚至還可以隱約聽到:“阿父,你歇一歇,讓木兒來吧……”
說著,那隻小小的兔妖憋紅了紅頰,才吹起一點甚至看不清的淡淡漣漪,恐怕也隻除了那麼一兩株雜草吧。
小小的兔妖沮喪得耳朵都垂了下來,可它身邊的大兔妖卻隻是慈和地拍了拍它的腦袋,然後父子二人坐下來分起了一個糕餅。
這樣一幕固然是叫人覺得父慈子孝很有些感人,可他們這一行人皆是修為不俗的修士,這樣的事情太多,似這般的小妖放眼周天諸界中不知凡幾,實在不知這樣的事情怎麼能引得杜子騰這般的人物駐足打量。
在一眾修士稀奇之時,杜子騰擺手笑道:“大家不必介意,我隻是突然想到了自己初初踏足諸界之時……”然後他突然朝司少文笑道:“司會長,可有考慮為聯盟的妖族提供一些便利。”
司少文不解:“宗主的意思是……”
郭庭與大衍這般的人物見識不俗,已經隱隱約約猜到了杜子騰的意思。
大衍懶得解釋,郭庭身為長者,卻是素來寬和,便笑著道:“難得宗主一片善心,我先代這藥園中的一眾妖族謝過了。”
杜子騰卻是搖頭道:“沒道理我修真聯盟製造的妖器隻投入戰場製造殺戮,卻不投入聯盟提升自家妖族的能力。”
妖器也罷、法器也罷,都隻是工具,沒有善惡之別,隻看它們握在什麼樣的手中,它們的主人有著什麼樣的心性,想用它們來做什麼。
就如杜子騰所說,沒有道理他們修真聯盟隻製造殺器,不製造那些可以造福於妖的妖器。
司少文這才明白過來,連忙應是。
杜子騰的視線最後再次看了那些兔妖一眼,第一次踏足周天諸界,他見識到異族也是兔妖一族,不過在百城界,路平他們那是有風係天賦的一族,眼前這群兔妖卻明顯是木係的。
可是,最初他為路平在皮毛上繪製的那遮掩氣息的淺薄妖器卻驀然之間浮動在他心間,叫他聯想到了許許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