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瘸子原本想,月娥可能也是個“放鴿子的”。吃一塹,長一智,自己需得處處提防,過一天便是一天,左右不過搭個幫而已。誰知,月娥卻是不肯將就的。自己提出來,要跟他正式登記結婚才肯搬過去,而且把隨身攜帶的身份證、戶口本都拿了出來。證件齊全,來曆分明。明媒正娶,手續完備。他心裏的石頭才一下子落了地。心說:人家是真心實意要跟自己過日子哩。將心比心、以心換心,自己萬萬不可虧待了人家娘兒倆。
注了冊、登了記,請飯館的馬大嫂喝了一杯薄酒,婚事就算是辦了。雖然簡單,卻是輸戲不輸過場兒,該有的程序一道都不少,該蓋的公章也一個都不缺。日子就這樣開張了。
月娥自和馬瘸子結婚後,也不去擺攤子賣豆花了。不是她不願意賣,是馬瘸子不讓她再賣。馬瘸子想:既然自己娶得起老婆,就應該養得起老婆。自己好歹是個爺們兒家,若是再讓自己的女人辛辛苦苦去賣豆花,掙可憐的幾個小錢,人家要笑話自己哩。
月娥就天天守在電視機前,卻還是不開心。別的節目她都不愛看,單隻愛看川劇。變臉兒、滾燈、吐火,這些她都百看不厭。可是,電視裏好多天也不演一回。越不演月娥便越想看,想得心煩意亂。
為了讓月娥開心,馬瘸子特意坐幾個小時的車進了一趟城,買了一大堆碟子,當然也順帶著買了一個放碟子的機器。這樣,他手頭存的那點錢就花得差不多了。
為了多掙錢,他幹得更加地賣力了,有時候甚至打連班下窯。一班是八個鍾頭,連班幹的話就是十六個鍾頭。從礦下出窯升井時,人累得像一灘子爛泥。不過,他一點怨言都沒有。自己現在是個有妻兒、有家室的男人,肩膀上挑著擔子哩。自己不下死力氣幹活,難道讓女人和孩子去幹不成?想到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馬瘸子的心裏就熱乎乎、軟綿綿的,像月娥做的豆花一樣。
月娥是個極聰慧的女人。做出來的飯菜又香甜、又可口。擀麵條、包水餃、烙蔥油餅、漏麵魚兒,沒怎麼學就上手了。馬瘸子什麼時候回到家裏,都有熱菜熱飯等著自己。雖是粗茶淡飯,卻也有滋有味。看著熱騰騰的飯菜,再怎麼累,馬瘸子的心裏都是受用的。還有毛褲子。在豆花攤子上他已經跟馬瘸子混熟了,現在進了一家門,成了一家人,跟馬瘸子更加親近了。雖然癡癡呆呆、傻頭傻腦的,卻知道叫爹。
每一次馬瘸子還沒有進門,他就奔出屋子來,一邊“爸爸”、“爸爸”地叫著,一邊就撲到了懷裏。馬瘸子若是晚回來了一會兒,他就會像一隻小狗一樣蹲在門口等著,直到馬瘸子回來才肯進屋。摸著那孩子的頭,馬瘸子的心就酥得像芝麻糖一樣了。
說實在話,月娥從頭到尾都沒有看上過馬瘸子。比自己大十幾歲不說,腰彎得還像蝦米一樣。一個沒人要的破落戶。自己年輕輕的,日子才剛剛開始,怎麼會守著這個死馬瘸子過一輩子呢?她看中的隻是馬瘸子無父無母、少兄弟無姐妹的單身漢身份而已。這樣馬瘸子一旦死了,她才可以獨吞她的賠命錢。
心裏頭藏著一百個不情願,表麵上卻痕跡不露,還要裝作恩恩愛愛的樣子,那滋味甭提有多麼別扭了。做飯、洗衣這些家務活月娥都不在意,讓她難以忍受的是床第之事。她覺得,那對她來說簡直就是在遭罪一般。每一次被馬瘸子壓在身下,她都緊緊地閉了眼睛,如同一隻任人宰割的羔羊。但為了兒子,她隻得讓自己咬牙堅持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