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呼延骨髓移植手術後2個多月後再度複發,雖然院方經過全力救治,還是沒能挽回“小仙童”的生命,一朵待放的蓓蕾就此凋謝。
張嫻暑期歸來,朱啟明告訴她這個噩耗,張嫻並沒有表現異乎尋常的哀傷,隻說了一句“但願孩子在天國找到父愛”。朱啟明作了幾個月“半青半綠”的孩子爸,也做了幾個月“黑一半白一半”的丈夫,這更像一台戲,台上演的再逼真,再入戲,隻能說明演技高超,謝幕後還要各歸其位,回到現實角色上來。張嫻是朱啟明的合法女友,張嫻的歸來,讓朱啟明從騰雲駕霧的天空中落到厚實的真情實感的大地上——他必須盡快複歸原形。
張嫻說我們去潘家鎮中學看看“呼延姐”。
朱啟明用自行車馱著張嫻前往潘家鎮,走到那個風雪之夜車子“拋錨”的地方,朱啟明告訴張嫻就是在這個地方“抓了瞎”、丟了車,呼延姐多次說要賠我一輛,我一直沒有接受,小呼延這次生病估計那五萬美元也花個七七八八了;工廠關閉,三輪車也沒多少使用價值,況且每月還要燒油,都是開支,能省就省,不比當初嘍。
朱啟明娓娓而談,沒有絲毫艾艾怨怨,隻是一個語氣詞“嘍”包含了幾多心酸和無奈。
張嫻在後座抱著朱啟明的腰,頭貼在朱啟明的後背上,她似乎傾聽男友心扉的怦怦律動,也似乎是想窺視潛藏他心靈深處被壓抑的衝動,張嫻默然良久一言不發,她要留一些“空白”給朱啟明,不要逼仄太緊,剛剛見麵,就喋喋不休極容易給對方盛氣淩人的感覺,而且兩人疏離了半年,張嫻對這幾個月的“花開花落”不甚了了,發表任何見解都可能瞎子摸象或驢頭不對馬嘴,她要用眼觀察、用心體察、用情交流,感受“過往的”和“當下的”的現實背景,然後進行分析總結歸納推理判斷,如此以來,每說一句話才有可能鞭辟入裏、入木三分、切中要害。
比如說現在我張嫻如果就妄加指摘:抓了瞎、丟了車,為啥不提前保養車子,為啥不兩人推著走;呼延姐說賠一輛,我覺得你應該接受,因為這不是小金額,讓她欠你這個情她會心有不安;五萬美元花了差不多,你估算一下可以得出她還剩多少;三輪車沒有商用價值,總還有農用價值和代步價值嘛;一場火災難道燒得連個三輪車都養不起。。還有,你今後你的人生規劃如何?
這樣數冬瓜、道茄子,是不是忘了自家的身份和兩人的關係,是不是女朋友把老婆身份的話提前說了?
況且夾槍帶棍一係列詰問,也總會給本就悵惘和落魄的男友朱啟明帶來心裏壓力或不當刺激,即使結婚後,小別勝新婚,歸來第一天就對丈夫“審判”也會為夫妻情感危機爆發埋下隱患。
所以,現在除了安慰安撫,不要多問、多說、多評論,也別多表態,尤其不要涉及“核心“問題的質問,“核心”問題男朋友會慢慢披露出來,而且“核心“問題的背後更核心的東西他未必表露出來,不表露也並不表明朱啟明刻意隱瞞,還是靠自己的慧眼慧心觀察和感受,這樣得到的才能更真實、更全麵;過一段時間,驅散了雙方因疏離太久造成的“情感鏽跡”,談笑間,較個真、究個底,都無可無不可了。
退一萬步,我張嫻試圖探究“真相”的動機又是什麼,滿足好奇心、真理的求證心、狐疑懷疑質疑心,還是沒有什麼“心”就是好玩心?還是得到了“真相”後做個出謀劃策幕後“賢內助”?還是一顯人大高材生的不俗的學識,用高見高論高判來裝潢一下自己,從而讓男朋友對自己“仰觀吐曜,俯察含章”嗎?
這就是“朋友”間的無為無不為、有所為有所不為的相處技巧,這就是張嫻的哲學功力的現實應用,展現出來的是這一種“大疑不問”高超的行事處事智慧,這與呼延妙心有時候的“過度聰明”不可同日而語。
“來,我來騎一會,你歇歇。”張嫻從後車座一欠小屁股,小高跟鞋就“篤”一聲玲瓏落地,朱啟明一搦車閘,雙腿一叉,自行車“嗞啦”停下來,朱啟明驀然回首,才發現張嫻的下身裙裝根本不適合騎車子:淺藕色的百褶拖地裙充溢著古典優雅的東方女性氣質美,姽嫿於幽靜兮,婆娑乎人間,飄逸的紗質麵料帶有濃鬱的少女情懷的韻致,微風吹拂,飄飄欲飛,洋溢著熱情奔放,搭配一對大熱的純白魚嘴涼鞋,高跟款式舒適優雅,魚嘴設計性感迷人——這如何能騎了車子,還要帶一個大男人!
“算了吧,林妹妹,你這衣衫、你這裝,讓你馱我,我於心何忍,坐上去也心慌慌。”
張嫻看看自己的拖地長裙和高跟涼鞋,又看看自行車,車子雖然沒有中間橫梁,不影響蹬車,但是針尖一樣的後高跟蹬下去,恐怕紮透柏油路麵,再也拔不出來,想起兩年前吊孝在靈堂前的“大不列顛”“菊花跌”從席子縫裏拔鞋子,那真叫“作蹩子”!
不過坐在後麵也恰如“慈禧轎裏裝糞桶”待遇不低但實在難受,腿兒伸不直,裙子掃地,鞋後跟嘎嘎嘶囀,淒涼哀婉,為了保持平衡,還要把上半身半傾半斜如半虹,為了下半身,逶迤上半身,全然沒有自主的愜意,“這樣吧,我們走路,反正快到了。”張嫻提議。
“好吧。”朱啟明一口應承,“不過,我想問你一個最尷尬的問題,不能不回答,我考考‘林妹妹’的哲學思維訓練的咋樣?”
“嘿嘿,隨便,小女子願奉陪。”張嫻很欣慰朱啟明能在大起大落、大悲大痛之後,很快走出陰影,為了潤澤朱啟明敏感的心,她盡量有意無意在遣詞措意上抬高朱啟明,她用了“小女子”矮化自己,是否有封建禮教的潛意識,隻有張嫻自己知道,“不過,在我回答完之後,我也要問你一個,你也不能不回答哦。”張嫻的厲害就在這裏:你自可以問,小心我的反製,所以還需要適可而止、好自為之,不然會以彼之道還之彼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