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啟明開三輪車拉著張嫻探訪了幾家敬老院,他們每到一處都受到老人們的熱烈歡迎和熱情接待。張嫻溫情款款、敬孝有加,和每一個老人娓娓交談,老人們拉住她的手笑容可掬,久久不放,噓寒問暖。問啥時候畢業,畢業能不能分配到我們敬老院,張嫻不厭其煩一一回答,爺爺奶奶,我畢業後要努力爭取分到這家敬老院,願與您朝夕相處,悉心伺候您。老人們聽罷,滿麵銀花,合不攏嘴。
他們轉過臉來麵對朱啟明,提起“喜來送”意外遭遇,個個黯然神傷,扼腕歎息。孩子,聽說你在燒熊熊大火裏麵高舉拳頭說“寧讓天下人負我,我不負天下人”,是不是?這麼好的小夥子,老天怎看不見呢,孩子啊,不要泄勁,“喜來送”再拾掇起來,我們還要吃你的麵粉呐。
朱啟明風雅恬淡,頻頻點頭,感謝爺爺奶奶的關注、支持和鼓勵,我小朱一定會有出頭日子,到時候有了錢,給爺爺奶奶們改善居住和生活條件。“寧讓天下人負我,我不負天下人”這話我確實說過,不過也是激情表白,但是我有這個“心”,卻沒這個“量”,誌大才疏,多是空頭口號,而且也不是在大火堆裏喊的,煙熏火燎的我哪有這麼傻,跑了火裏去喊口號,快燒成紅薯也喊不出來,老人們撫掌大笑說“這孩子說話真是喜死個人”。
有一個滿頭銀發的老奶奶仿佛看出了朱張二人的關係,猛不丁煞有介事地問了一句:小、妮,你倆啥時候結婚啊?張嫻遲疑了一下,貓一下腰說:過兩年就結,到時候請您老吃喜糖,還有喜火淖。又是一陣哄堂大笑,好好我們等著。
在回來的路上,張嫻告訴朱啟明,過幾天要去山西外婆家,爸媽說,都走了,家裏沒人,你過來給我們看家;對了,我們應該去河南看看二哥二嫂,拖家帶口的,在外麵也不容易,想起來就心酸;還有,你也該給大哥打個電話,問他們在那邊的礦業進展如何。
朱啟明回答說我經常打電話給大哥,進展都順利,小朗朗上了幼兒園;隻是二哥二嫂不便聯係,不過他們經常“呼”我,聯係也很經常,說二哥在那邊一家建築公司作泥瓦工,還是“上工”,收入比“下工”高的多,但畢竟四張嘴巴吃飯,靠他一個人的收入,也算能勉強糊口吧。做到這一步也是二嫂的“意氣之爭”,“不嬔蛋的母雞”一句話就可以改變一個家庭的生活軌跡,可以決定人生走向,真的不知說什麼好。
張嫻也長歎一聲,是啊,我們是應該有人生目標,也必須有所追求,但也要學會適應,過度執著的追求和無原則的適應都會走向極端,“調和”的思維方式才可辯證的生存,灑脫的生存方式需要辯證思維。
朱啟明說,你說的很有道理,但是這不意味著沒有辯證思維就無法超拔,母親就沒學過辯證法,我看到她老人家是真灑脫、真超脫,連圓叔都略遜一籌。現在她除了燒香拜佛,做家務、幹農活,還照顧無親無緣的趙飛柳,整天樂嗬樂嗬,她就是一尊“佛”,我真是佩服她老人家五體投地了。
去年冬天我詰問圓叔和母親一些佛法命題,都沒有擊中他們的要害,覺得佛法如大海,深不可測,又見母親的超凡而又溫暖平凡的日常生活風範,更覺得佛法真諦並非我們世俗思維認識的那樣,我現在正在涉足佛法思想,正在鑽研《維摩詰經》,很難懂;我看過兩本書,東晉僧肇寫的《不真空論》和《物不遷論》,也是囫圇吞棗、不求甚解,討論的是物質和運動,極具辯證思維,你可以看看。
嗯,哲學的頂點是宗教,哲學研究到最後可能無法繞開宗教,現在一些哲學觀點解釋人生、社會和自然我都感覺都有些吃力了。哎,哲學也好、佛法也罷,體會個中真義,無法離開實踐,伯母的穿衣吃飯,家常農作,看似平常,她也是一定在踐行著佛法真諦;哲學真理也需要驗證、印證,所以每個假期,我都快成了社會“活動家”了,別人放假都在玩,其實我卻還在讀書——讀社會這本大書!嘿嘿,不過也樂在其中。好了,明天看看伯父伯母,直接去河南看看二嫂及孩子們,順道也看看可憐的飛柳姐姐。
好!朱啟明滿口應承。
朱啟明第二天一大早,天剛蒙蒙亮就去了縣醫院接張嫻,張嫻昨天已經準備好了幾個禮包,給趙飛柳買了一套衣服、一雙涼鞋,還把自己的好幾件半新不舊的衣服帶上,問朱啟明:“給她舊衣服,她不會多心吧。”
朱啟明回答說:“嗬嗬,還多心呐,你這舊衣服都比她新衣服都要好的多,況且她現在神誌不清,也不太講究。”
張嫻說:“那就好,不要傷了飛柳姐的自尊心。”
“自尊心是相對的,會根據自己的境況自主調試的哦,她現在處於‘失心’狀態,自尊心已在昏昧沉睡中。”朱啟明回答說。
“自尊昏睡那是她的事,人格不會因此不平等,一如既往地尊重她,則是我們的素養和風度,這就是我們的事了。”
“是的,你說的對,嗬嗬,我沒有不尊重她的意思,我是說她現在不再理解什麼是尊重,哎,我都忘了問你,張靜和潘大亮那種糗事,你咋辦?有沒有告訴張老師和劉姨。”
“我這個做姐姐的能咋辦?難道還把自己挨打傳遞給她嗎?哎,我對她徹底失望了,爸媽也傷透了心——墮胎已經三次了,她除了那個潘大亮,還有另外兩個男朋友,你說惡心不惡心,說她又不聽,我經常為這個妹妹哭著睡,又哭醒,說實話,你遇到這麼大的事,我都不傷心,隻要人沒事,雄心還在,再大的遭遇都能跨過去。但瘋子和喪失理性的人則不然,張靜和趙飛柳目前的狀況都是同樣的悲情悲催,讓人悲傷。”張嫻黯然傷神,伸出纖指揩了一下眼角的霧水。
朱啟明側臉睨瞟了一眼張嫻,對女友的傷懷之情,很是同情也很是無奈,他搖搖頭,哀歎一聲,說:“回來我找找張靜,看看我這個未來的姐夫能否讓她懸崖勒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