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3章 ? 千裏一線牽,不再是故人(1 / 3)

今年暑假張嫻不回來了,她要去德國參加“中德大學生哲學研討會”,德國是西方近代哲學的故鄉,也是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故鄉,哲學氣息濃厚。全校前去僅張嫻一人,全國共十人,都是大學哲學學習中吉光片羽的一代俊才,機會難得。

張嫻給朱啟明通話差不多一個半小時,那天淫雨霏霏,濕熱悶燥,朱啟明心中憋焦難耐,來到村“代銷點”撥了張嫻的傳呼,幾分鍾電話鈴響起,“喂——啟明嗎?”聲調如秋風,遣詞如落葉,乍一聽不冷不熱,猛一聽無情無感,再一品味頓覺一嗖涼風襲來——以前,張嫻電話對答第一句大致有四種句式或其變種:呼我幹嘛呢?咋這麼久才接我電話呢?還知道給人家打電話,我以為你把人家忘了呢?打鈴,還嚎嗎?

語調大同小異,不是噥噥軟語,?就是綿言細語,要麼就是夜鶯聲鳴、黃鸝出穀,或者是溫柔似水、洋洋盈耳,在電話裏永遠聽不到她怪聲怪氣的、陰陽怪氣的、唉聲歎氣,音調永遠是清脆、甜美、輕柔或銀鈴般的悅耳,連嘹亮、響亮的都少有,更不要說尖細、嘲弄、粗鄙、生硬,?蕭蕭、習習、冷若冰霜的語調了,今天的“喂——啟明嗎”句式的使用是前無所有的,這個語式瞬間將近在咫尺的距離拉開了遙遙千裏。還好,沒將“啟明”說成“朱啟明”,如果在多加一個字,距離就不在一個星球上了!在“朱啟明”後麵如果再加“同誌”二字,不光不在一個星球,而且還不是一個物種。朱啟明心裏一提嘍,擔心這一天可能會真的到來。

世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的距離,不是天各一方,而是在電話的對答中直呼其名,或冠以其姓,或後綴“同誌”。

接下來是電話“正文”,正文自然是正兒八經的內容,每次“結構”也大致相同:叮囑一下、提醒一下、安慰一下、解釋一下、說明一下,深化細化延伸一下,然後揀重點的再叮嚀一下如:“孩子們還小,不要對他們太凶”,“給其他老師搞好關心,不要太計較”,“伯父的藥千萬別停,慢性病需要慢慢治”,諸如此類,基本上又對前文概述一遍,不過每次正文的具體內容略有不同,尤其是重點叮囑的內容,一般不會連續重複三遍,但會區隔一定時日舊話新談,但又換了一種說法和角度,如“孩子心智不成熟,要以引導為主”、“同事關係嘛,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友”、“伯父的肝病怕氣,我相信你的自製力,不會惹他老人家生氣的”。。看看,同一事件,思維視度一變換,就刷新了內容,新文新氣象。

所以朱啟明聽她的電話沒有喋喋不休的絮叨感,每次通話都會感到耳目一新,還學到了“多棱鏡”看世界的思維方式。

最後是結尾,結尾也基本雷同:Bye—Bye嘍;鱉、鱉想我嘍;我掛嘍.有時還搞點小清新小幽美如:泥是窩的嘴矮!泥是窩的蒙香!窩深情地看著泥!窩要對泥說,窩矮泥!?這是有鄉土氣息的現實主義表白。還有另一種頗具濃鬱浪漫主義情調的:長相思,曉月寒,晚風寒,情人佳節獨往還,顧影自淒然。見亦難,思亦難,長夜漫漫抱恨眠,問伊憐不憐?嘿嘿,請出下聯。看,詩情畫意兼益智噴腦,句中的“情人佳節”會根據具體節日置換為中秋佳節,端午佳節,國慶佳節,甚至是生日佳節,有時連周末都說成“周末佳節”,其中某些詞句也隨節令調用,把“寒”變成“涼”、變成“暖”、變成“熱”,如此等等。

應對這些,朱啟明顯然要蹩腳的多,雖然朱啟明“詩才縱橫”,但原作較少,喜歡把古人的詩翻出來炒呀燉,或者加上新元素一鍋燴。朱啟明稱之為“回籠詩”或“翻新詩”,雖然也注入嶄新的意旨,或借景抒情,或歌以言誌,但借古人的衣服殼子穿上現代人的肢體,“穿越”不當就會“穿偏”,“偏”的不厲害,還有些味道,完全“偏”離原旨趣,酒瓶裝新酒,“味道”裏麵就未免有點“謔道”了,此時,張嫻就會一撇嘴說:虐待古人不算,還酸滴讓俺倒牙!

在張嫻的“冷嘲熱諷”下,朱啟明決定不再亂改古人詩作,便挖空心思原創了一手現代詩歌以表卿情,湊那天張嫻有點小“情緒”,便抑揚頓挫朗誦出來——

對你的思念太重,壓斷了電話線,崩壞了BP機,掏盡了錢包袋,吃光了安眠藥,哎!可是我還是思念你。

張嫻嘻嘻一笑,說:求你最好不要原創咯,還是改古詩比較好,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也不錯嘛。

朱啟明聽後遭到慘痛打擊,差點昏死過去,被人架著回家了。苦思冥想了一夜,靈感像雞窩裏的大公雞,歐歐呴呴了大半夜,一首新詩橫空出世,讀來甜甜的,但也膩膩歪歪的像糖稀,晚上吃完飯,朱啟明BP“靠”張嫻,張嫻回電話了,朱啟明在問詢“喝湯否”之後,就突突兀兀地朗誦新作:

?千萬個思念,在空氣中凝固。揚起風吹向你,帶著我的祝福,寂寞我不在乎,你快樂我就滿足,想你是我的幸福!

電話那頭一片嘈雜嚷嚷,“啥,你說啥?你說誰死擰固?你捶向誰?宰雞~~毛糊~?~?搞什麼鬼,汙言穢語的,聽不見~,我這邊在排練,明天我給你打過去,千萬克製,不要跟人打架啊。”哢張嫻掛了電話——不解風情的女子!朱啟明懊怒難抑,啪地丟下電話,罵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