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廣西組成的民辦學校創辦考察團下榻於鄆城最高級別的五星級酒店——唐塔大酒店,成員有來自廣西的遠東礦業有限公司總經理朱啟智,廣東東莞道生製鞋有限公司一廠的劉伊美、二廠的田中一郎,還有從日本和台灣特邀的教育界人士。引進外資,發展經濟是鄆城縣域經濟發展的戰略方針,外商不邀而至,求之不得,分管經濟和文體的呼延副縣長熱情接待了遠方而來客人。
朱啟明還有半學期就可以完成學業、修完學分提前一年畢業,工商管理科目的攻讀可以采取非全日製學習,朱啟明在時間安排上也就有了較大的自主性,他請假一周跟隨考察團全程參與。一周後,考察團離去,留給朱啟明的任務是出具一份《民辦學校創辦考察報告》。這對現在的朱啟明來說,已經不成問題。
朱啟智沒有隨考察團離開,他要暫緩幾天,要等從台灣傳真過來學校房舍設計方案,然後和黃泥岡房地產公司簽訂一份施工合同,還要陪陪爹娘拉拉呱。
父親朱龍雷不願到縣城住什麼高樓大廈。窗子一開,亮亮堂堂,南風北刮,說起來蠻恣在;但爬上爬下,不方便不說,累的“吩伐”喉喘像條老狗;更讓人憋虼蚤的是,家家關門閉戶,對門都不說話,上下樓都不認識,一個單元都沒見過麵;走頂個,你給他打招呼,他日嘍日嘍,嘴裏像噙著根幹屎橛,鬼眉泚臉,還提防著你,像特麼的賊;端碗肉餃子給對門送去,門都不讓進去,在門外攔住說:我們都不愛吃餃子,三克油(Thankyou)——誰家包餃子放三克油?都快三斤油啦!看不起鄉下人。在老家多好,一溜平地,出入方便;雞叫狗跳,處處都是熱鬧;做了好吃的肉包子、菜丸子紅糖米飯豆餡子,狗尿牆腿一伸,噔楞就跨過臨牆到了鄰居家裏,他說“不要不要”,我放下碗就走,過一天還碗時,還給壓一碗槐花湯送來。
“不去,我們死在家,哪裏也不去。”父親朱龍雷脖子一擰,不再說話。
牛菡萏說:“爹,我們都不再家,飛柳也住在學校,沒誰照顧你們,在城裏多好,有給病有個恙的,送你醫院也方便。”
“切!看病方便,你就直接給我訂個病房好了。”公公白了菡萏一樣,朱啟聰挖了菡萏一眼,朱啟明瞟了菡萏一眼,婆婆瞄了菡萏一眼。
牛菡萏一句不當成了千夫所指、獨夫民賊,她自覺失言,一伸舌頭一翻睖眼,臉一紅,不說話了。
“都成老板了,指揮千軍萬馬,說話還這麼不著調。在外邊不怕談砸了生意。”自己的藍顏“內賢助”朱啟聰說。
“這樣吧,爹——”老大朱啟智說,“這所老宅破屋爛牆的,沒有點新氣象,不如都搬到村西我們原來住的那幾間房吧。我們也不打算回來住了,離家這幾年,都空著,快成鬼屋了。我給你整治一下,粉刷粉刷,再買些新家具,你們二老就住進去吧。咋樣?”
“中。”父親朱龍雷眉開眼笑地說,“另外,給你飛柳妹妹蓋間小屋,不要讓她在憨漢子那裏住了,她遲早是我們朱家的人,我不在乎外邊怎麼說,我們朱家要嗚哇號騰明媒正娶給她辦喜事。沒辦喜事,她是我的幹閨女,住在這裏也沒有什麼不合適的。”
趙飛柳聽在耳裏,甜在心裏,暖在情裏,柔情脈脈看一眼朱啟明,兩人抿嘴,雙方蕩起了繁花似錦的風帆,搖啊搖,夢幻般繾綣。
此時潘大明和朱琪慧夫婦來了,老潘去世還沒過“三七”,兩人臂上的黑紗還沒撤掉。
自從父親成了“霍金”之後,公司財務境況每況愈下,雖沒有虧損,但已經接近了成本“紅線”。各類成本都在上漲,市場競爭激烈,產品沒有特色買點等等都是重要因素,更為重要的原因是父親的“僵屍式”指揮。老潘對公司的控製一直到他咽下去最後一口氣,他是死在“總經辦”的辦公桌前。他每天準時上班,辦公方式全部用“聲動”來完成,眨眨眼是“同意”,撇撇嘴是“不同意”,哼一聲是“我想想”,哼兩聲是“待考慮”,哼三聲是“自行裁定”,死盯皺眉是發怒,揚眉瞬目是讚賞。他就是這樣在“簽單”,就是這樣在掌控公司的財務支出和管理決定。
兩個兒子沒誰敢“忤逆”,也沒有必要“忤逆”,一是習慣了遵從,二是快死的人了,還有什麼不可以滿足他呢?老大潘大明說,他老人家好這一口,就給他這一口好了,不就是生意嗎?不就是錢嗎?全部哈拉完了又如何?“孝道”才是高於一切的,如果因為在“當家做主”這這種事上氣死老爹,那才真會被街上人禿嚕掉幾層皮,幾輩子都翻不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