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星期,劉伊美從越南返回,卻跟來了張靜。
一年多的越南生活,張靜清瘦了不少,皮膚也不如以前白皙粉嫩,眉宇間略帶哀傷,潑辣脫蕩不在,掛上了彎月的清幽和暗淡。女人的臉就是書的封麵,往裏翻,都是在注腳封麵的內容;會看的,不用翻,就看臉麵,內容也一覽無餘,朱啟明“讀”著她的臉,大致知道她內部各個“章節”的情調。
“過去那邊今天咋樣?”這是朱啟明起初每天給張靜打電話的套話,後來電話少了,隔三差五一次,就變成了“這幾天咋樣”,然後月把打一次,就變成“這段時間咋樣”。打電話不能太多,張靜的身份已非從前,人家是有夫之婦,論輩分還是自己正兒八經的堂弟媳婦,但畢竟有這麼多年的交情,沒上沒下也慣了,而且還是朱梓潼“孩他娘”,不能嘎滴一聲不再聯係了,所以適當保持“曆史”的連續性,慢慢冷處理,最後各歸其位,該輩論份,不能亂來。
事情並沒那麼簡單。
朱啟明快速瀏覽完張靜,把目光停留在她的小麥膚的臉頸上,不無調侃,笑笑問:“難道你天天頂著大太陽跑業務?”
張靜聽出朱啟明的弦外之音,知道他在轉彎抹角映射自己的“猴子膚”,腆腆一笑說:“是啊,在那邊太陽一年四季都是直射,我夾著提包象內地收電費的村長,整天跟供應商打交道,能不變黑嗎?”?
“哎喲嗨,看你這老板娘當得,挺可憐的,幹這些不必要老板娘親自上陣啊,蝦兵蟹將呢?”
“開發供應商要先趟趟路,搞順了再交給他們,第一次就打撒鷹、放大權,他們會把你賣掉你的工廠的喲。”
“有這麼嚴重?”朱啟明問。
“比這嚴重的多,被下屬掏空工廠的極端事例我都親眼看到過,有家台資廠被跟隨多年的“權臣”架空,老板都快變成孫子了。”張靜煞有介事地說。
“我相信這是真的——你是怕架空,寧願犧牲自己的皮膚也要禦駕親征,蠻拚的,有你這精神,越南工廠必會蒸蒸日上。”朱啟明眉飛眼笑,伸出大拇指激讚。
“少來!我心裏苦的很呐!”張靜凝眸處,流露出一段攝人心魄的憂傷,淺看淡如落花愁雲,深窺則有繁花密葉覆蓋的神秘,這種來自心靈地獄界的神情能衝擊人所有人的淡定和安閑,讓你不能不為之發出疑問:她的內心到底潛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哀怨?
冬日裏落日般晚霞,淒清陰冷,掬一把灑在空洞的眼水裏,無意間濺你一臉,讓你不能不感到徹骨陣陣凜寒,沒有任何詩意,隻有滿腔的愛憐,朱啟明就在這個意境裏糾結著那一抹愴然。
這種似哀非哀,似愁非愁,似傷非傷,似怨非怨的神情充溢在她的眼神、她的眉間、她的笑影、她的喘息、她的輕吟淡哦,以及她的聘婷身姿和妖嬈的倩影中,這,從前不曾有,那時隻是妖媚憧憧,現在日益濃烈,“分隔符”就是在朱梓潼被抱回山東的那一刻——在外人是不經意的,在她和趙飛柳之間確實天堂和地獄地逆轉。
從此兩人來了一個逆天大對調,把彼此的靈魂塞到對方的軀殼,到底是誰讓自己變成了對方——朱梓潼!他打破了平衡,平水一襲秋波,讓靜潭深泓不再寧靜。
朱梓潼的出世讓朱啟明驚喜,但是真正驚喜的是自己潛意識中可為人父的驚豔,其次才是實現了對飛柳的為人母的渴盼,但是這卻讓另一人在黑影裏傷情哭泣,這個人就是張靜,此一是非,彼一是非,朱啟明站在岸邊看蜻蜓點水,不知蜓飛還是水飛?
田中一郎不能生育,張靜我曾為人作嫁衣,誰為我火中取栗?張靜心中幾度悲鳴。
“朱哥,我想把朱梓潼帶到越南玩一段時間,你看怎麼樣?”朱哥還是那個朱哥,但已經不能再叫“朱哥”——按輩分,應該叫朱三叔,不能隔斷“曆史”,暫時叫也無妨。可以回得了曾經,但無法回複當初,即使回複了當初,但現實無法延續。當然,田中一郎也是張靜的叔字輩,悲催也在這裏,好在“血緣”上斷如朝露薄夕,無可無不可了。
“我沒有意見,反而還支持你,我對你身懷歉意和同情——但是,孩子現在畢竟在飛柳那裏,我怎樣做,才可彼此都有照顧;這樣吧,我們都回去,坐下來談談,你知道,飛柳也是通情達理之人,女人心,同月暈嘛。”
正好是朱啟明的例行性月度休假,朱啟明和張靜一道“禦風”回魯。
“你知道麼,我姐姐正和鄭白舟處在熱戀中.....”張靜漫不經心翻著一本雜誌,渙散的目光猶如機窗外投射而來的光線,彌蒙中有隔膜的昏昧。
朱啟明正在喝一杯可樂,強烈氣泡迸裂的衝湧急劇擴張了他的喉管,沒有噴出來,卻在半道嗆進了氣管,強大的肺壓力又毫不容情的擠壓出來,一股紫黑色的液體不偏不倚直射到張靜的雜誌上——一攤狗血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