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飛柳靜靜地躺在重症監護室,全身包紮的像一具木乃伊,通過管線與外界聯結著。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朱啟明囁嚅不止。他俯下頭,緊貼趙飛柳的耳朵輕聲呢喃:“飛柳、飛柳。”
世界寂然無聲。
許久許久,朱啟明似乎才從失聰中緩過神來,妻子偶爾加重的喘息生,監護儀器的輕微蜂鳴聲聽起來格外刺耳,腦電圖呈雜散的波形,像一曲曲恐怖的地獄之弧。
朱啟明被護士“請出”,如果不是普惠醫院,重症監護室家屬是進不來的。
走廊內連椅上都是自家人,焦爍和極度不安掛在每個人臉上,姐姐朱琪慧攥著飛柳的病危通知書,遞給朱啟明,然後說:“妙心在那邊普通病房,輕微腦震蕩沒有大礙。”
朱啟明走去,呼延妙心頭紮繃帶,抽抽噎噎向朱啟明訴說著事情的經過——
我們一路去濟南,送伯母上了飛機,返回時她執意要開車,說呼延姐你累了,我來開吧。我昨晚確實沒有睡好,就讓給了她,然後坐在後座打盹;在睡夢中,急速的慣性把我拋向前排座椅......瞬間意識到“車禍”的同時,我也失去了知覺;後來才知道,駕駛座被前麵的半掛車死死頂住.......嗚嗚嗚,我對不起你,我不該讓飛柳妹妹開車。
出了病房,一名交警向朱啟明走來,說:“經過現場勘查,是你們的車子超速行駛,發生追尾,應負全責。”半掛車司機從後麵走出來,掏出一疊鈔票說:“大兄弟,發生這種事,也是情非得已,您先接著這一萬元,表達我的愧疚和痛惜之情。”
朱啟明推開他的手說:“謝謝,不用了。”
院長張曉鶯帶朱啟明找到主治醫生,主治醫生說:“她頭部創傷最為嚴重,大腦皮層功能嚴重損害,現在處於深度昏迷狀態,還沒有脫離生命危險,情況非常糟糕,希望你有心理準備.......”
“什麼心理準備?”朱啟明心裏咯噔一下,連忙問。
“即使醒來,極有可能成為植物人。”
朱啟明一陣眩暈。
趙飛柳蘇醒過來,很快又陷入昏迷,然後從昏迷中再次蘇醒,如是這般十幾次。每次搶救,朱啟明都緊緊地握住飛柳的手,悲楚深惜地輕聲呼喚:親愛的,你醒來,千萬別再睡過去......在齧噬人靈魂的十天之後,主治醫生叫住朱啟明,語氣凝重地說:“飛柳女士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然而由於傷得實在太重,她植物人的可能性極大。”
朱啟明大腦又是一片空白。
為了給飛柳更好的醫院治療,朱啟明決定把飛柳從普康醫院轉到菏澤區醫院。從進區醫院那天起,飛柳就被送入了重症監護室裏。或許是巧合,或許是冥冥中的宿命,當把飛柳安頓妥當的時候,朱啟明驚訝地發現,此時的重症監護室就是十幾年前“兒子”呼延瓚曾經住過的那一間,傷心的往事再次浮現在朱啟明的眼前,他環視室內周遭,天地已變,情未了,再也無法抑製舊哀新痛,兩眼禁不住潸潸淚流......
陪他一起來的是張靜和二嫂牛菡萏,張靜讀懂了啟明神情驟變的“玄機”,說了聲:“不要想過去的了,先關注當下吧。”二嫂牛菡萏不明就裏,牛脾氣蹦發:“哭哭哭,哭個求!人還沒死呢!”
啟明和飛柳隔著一道“生死門”,隻能透過玻璃看著裏麵一動不動的妻子。
呼延妙心很快出院,她給校長打了電話續假,給兒子呼延子淼簡單說明“情況”,便直接從鄆城普康醫院來到菏澤,她擔心飛柳,更想在此時跟自己的深愛淺恨的人共擔憂傷。
朱啟明對她的到來先是一驚,複歸平靜,又不無嗔責地說:“你不要命了,帶著傷病過來?一個個都不讓我省心。”“沒事,醫生說沒啥事。”妙心回答說。妙心看到飛柳的病房,頓時目瞪口呆,一絲詭譎的陰影掠過她驚恐的眼神,指著房間,吞吞吐吐:“這、這、這......這麼巧!”
就是這麼巧,十八春秋一輪回,百年青皓一宿命,冥冥之中,再次相聚命運的邊緣,不能不回首那不堪的往事——
那一年,骨髓移植成功的小呼延在無菌艙連續呆了7天,朱啟明和呼延妙心“夫婦”手把手在無菌倉外隔著玻璃觀望“寶貝”,病弱無骨的呼延寶貝抬起頭張望艙外,喃喃有聲,輕聲囈語,呼延妙心聆聽兒子近在咫尺愛的召喚,用“擺柳手”遮住早已雲天霧罩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