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殘酷的曆史1
小男孩的臉色突然變得蒼白,他睜大眼睛,看著他的父母。然後他極快地跑出了地下刑訊室。在這裏,成人們說著那些無關痛癢的話,竭力回避眼前見到的東西,對這個小孩來說,是不能忍受的:身臨其境地目睹各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酷刑,即400至500年前無辜的人們曾在這裏所受到這些酷刑的折磨。
在梅克倫堡地區的村莊彭茨林,仍保留著一棟官邸,有人就曾在這棟官邸裏對那些被視為女巫的婦女們進行監禁、審問和拷打。如今遊客們可以沿著窄窄的樓梯而下,進人地下刑訊室。人們看見在這兒的前室裏有巫婆囚室,囚室狹小,圍著鐵柵門,像嵌在厚厚牆上的壁龕。婦女們曾這樣被關在不能再小的空間裏,四周圍著審訊者。現在地下室裏陳列著嚇人的刑具:火鉗和鐵杵、各種夾棍、受刑椅(一種帶著尖刺的扶手椅)、老虎凳、爐灶、吊刑裝置……
一位內行的當地女研究專家向遊客們展示刑具,講解它們的用途。成人們尷尬地笑著,說著笑話,試圖擺脫對目睹這些刑具時留下的難忘印象。隻有這個小男孩用心地看著這些過去時代的遺留品,而且是惟一的一個作出家個健康人那樣反應的人:他不能忍受,跑了出來。誰能忍受呢?這些東西被一而再、再而三地報道,以便借助人們的記憶和認識來醫治過去留下的創傷。
阿維拉的城牆,建於1090午至1099年。
“屠殺兒童事件”
1490年,羊毛商本尼托·加西亞在阿斯托爾加過夜。他正在出差途中。客棧都已超員了,因為許多朝聖者正向聖地亞哥-德孔波斯特拉進發。加西亞不得不與其他人合住一間房。當他睡著後,同房的其他人為了偷錢而搜他的背包。他們發現了一塊聖餅。加西亞背包裏的聖餅形狀很特殊,發出一道光亮。這些人立刻撲上去揪住他,拖著他去見法官。這個受過基督教洗禮的猶太人被懷疑偷竊聖餅,重新皈依了猶太教,並參加了用聖餅施魔法的邪惡的宗教儀式。在異端裁判所審判的每個步驟幾乎都被完整地記錄在文獻裏,因此,我們不僅能夠再現它的過程,還能管窺一下異端裁判所在當時的一般行為。在西班牙,很久以來就流傳著關於褻瀆聖餅和宗教化了的對兒童進行謀殺的謠言。人們相信,終於抓到了一個此類罪犯。由於加西亞堅持自己無辜,他受到殘酷的鞭打,一塊布堵住他的嘴,然後用一隻漏鬥向他的喉嚨塞哥維亞的聖克魯茲修道院,托馬斯·德,
托爾克馬達在這所多明我會修道院開始其宗教生涯。裏滴水。這個差點兒窒息的人崩潰了,最後“承認”他重新皈依了猶太教。五年前,一個名叫胡安·德·奧康納的猶太人誘使他在星期五吃肉,並重新按照摩西法則做事。其他的參與者是於切和莫澤兄弟以及他們80歲的父親卡·弗蘭科。這些在嚴刑下招供出來的人,立即被逮捕起來。除了莫澤,他在捕快到來前就死去了。於切、卡·弗蘭科與加西亞一起被送到塞哥維亞的監獄。在那兒,剛滿20歲的於切生了很重的病,以至他相信自己正在死去。他請求給他派一名猶太醫生和一個拉比。這給了正在調查整個事件的法官一個機會:他宣稱,人們不能拒絕一個瀕死之人的這種要求,並同意派來醫生和拉比。事實上,陪伴到來並假稱拉比的人卻是多明我會的修道士。處於高燒迷亂狀態中的於切聲稱他知道一起兒童謀大法官出生地,巴利亞多利德旁的托爾克馬達村。殺案。三年前,他在拉瓜爾迪亞的一家磨坊主那兒買過小麥,這一家的四個兄弟向他吐露,他們曾誘拐過一個信基督教的小男孩,並在耶穌受難節把他釘在十字架上。法官馬上認識到這一招供的重要性,立刻向最高級的宗教法庭通報了此事。最高審判官托爾克馬達把這件事攬了過來:他終於能夠證明,謠言是真實的,他終於能夠找到證據支持他的要求,即把所有猶太人趕出西班牙。
於切後來恢複了健康,立刻收回了他的故事。此後他被“晾在”地牢中三個月,沒有任何關於他的案情審判進展的消息,也沒有任何人與他交談。當這個犯人完全被拖垮和神經錯亂後,審訊重新開始。他被指控親自參與了釘死孩子一事。於切要求法庭給他請個辯護人,這個要求例外地得到滿足。辯護人有力地指出,指控過於模糊不清,不能構成提出控訴的基礎。此外,於切是猶太人,因此,如果他皈依了猶太教,那麼他不能算異端,也不受宗教法庭的領導。然而這個被告仍然被囚禁著。在很久沒有與外界聯係之後,他發現他的同案者本尼托·加西亞就關在他下麵的小囚室中。他們倆通過地板上的一條裂縫進行交談。但是,在囚室外麵就坐著公證人,並記下了他們交談的每一句。也是基督徒的猶太人本尼托問這個猶太教難友,他是否有把刀或一顆釘子,他想弄掉他行過交割禮的痕跡。於切嚇壞了:如果本尼托想這樣做,那麼他將死掉。本尼托反駁道,這樣也比活活被燒死強。原告們認為這段對話是認罪的表示。連他們倆談到聖餅,並相互交流所聽到的關於聖餅的說法時,法官們也從中看出了他們倆是知情者,甚至是同案犯。當談話涉及到信基督教的小孩之心時,法官們也持同樣的看法。新的審訊隨之而來,而且中間不斷有長時間的休庭。最後於切被徹底拖垮了,他說,他現在要講出一切——隻有一個條件,不要對他的老父親和他自己進行任何折磨,異端裁判所的審訊官答應了。於切講述了法官們願意聽到的話。根據他的說法,其他人誘拐了那個孩子,折磨他,給他戴上刺棘的王冠,並把他釘在十字架上,而他們自己隻是袖手旁觀。其他人把孩子的心從胸膛裏挖出來,並帶到薩莫拉的一位巫師那兒,以便用它製成一種毒藥。人們用聖餅蘸上這種毒藥,以殺死盡可能多的基督徒和大法官。
審訊就這樣結束了:作為宗教儀式的謀殺真地發生過,盡管被控有罪的人後來撤消了他們的供狀,但所有的被告仍被判處死刑。絞刑定於1491年11月16日在阿維拉舉行。3名受過基督教洗禮的猶太人,所謂的皈依者,宣布懺悔和回到教會懷抱——因此得到這樣的恩賜,即在被火燒之前,先被絞死。而猶太人於切和他的老父親則被判處以一種長時間遭折磨的死刑:當他們已經被綁在柴火堆上時,還要用燒紅的火鉗去炙烤他們的手臂和腿。而且行刑者一直用微火慢慢地炙烤他們,讓他們盡可能痛苦地死去。
大法官達到了他的目的:作為宗教儀式的謀殺得到證實。審訊中獲得的“認識”還必須廣而告之。因此,法庭與平日不同,成了公審現場。所有猶太人被描述為民眾的禍害和可怕的威脅,結論是必須徹底消滅或者驅逐猶太人。1492年,國王頒布相應的旨令。最後,解決猶太人的行動開始了。
寫曆史的人還杜撰了一個傳奇故事:那個被基督教的敵人們拐騙的四歲小男孩,作為一個聖徒忍受著折磨,隻有當敵人們抽打他的鞭數超過了耶穌被釘上十字架前挨打的鞭數時,他才叫起來。然後他被套上一個荊棘王冠。當罪犯們用刀割開他的胸膛,準備挖出他的心髒時,卻沒有立刻發現他的心髒。這時,受刑的小男孩用平靜的嗓音告訴凶手應當怎樣做。這個小殉道者死後馬上進入了天堂,因此人們根本不會發現屍體……
托馬斯兄弟
托爾克馬達,巴利亞多利德附近的一個村莊。據說這個人物1420年誕生於此,他的名字至今代表著西班牙宗教法庭:托馬斯·德·托爾克馬達。
在正午熾烈的陽光中,街道上空無一人,似乎一切生命都消失了。倒塌的教堂四周一片死寂。一個頭發染成紅色的老婦人急匆匆地穿過一排排墳墓向前走來。
“您知道大法官托爾克馬達嗎?”
“知道,當然知道。”
“他是在這兒出生的嗎?”
“是”。
“在哪間房裏?”
“人們已經不知道了。但那邊有間房,是堂·約瑟·索裏利亞·莫拉爾住過的。”
“誰是堂·約瑟·索裏利亞·莫拉爾?”
“也是我們村子裏出的一位名人,一位詩人。”
“托馬斯·德·托爾克馬達是好人還是壞人?”
“他是好人。他是個聖徒。”
真正的托爾克馬達是誰?人們對他了解多少?“他的”宗教法庭有什麼來曆?他是一個狂熱的教徒?一個虔誠的罪犯?一個冷血的文官?一個怪物?一個有著自己的意識形態的囚犯?或者是他使西班牙帝國避免了16世紀令中歐生靈塗炭的宗教戰爭,從而成為對教會和國家作出貢獻的善人?
托馬斯·德·托爾克馬達審判長,西班牙宗教裁判所的象征人物,舉止謙遜。他的頭銜幾乎不會讓人感到恐懼,而這種恐懼正是因為他掌管著歐洲曆史上最神秘的機構之一。托馬斯·德·托爾克馬達,傳道士兄弟團修士,塞哥維亞聖克魯茲修道院院長,國家的統治者國王和王後的懺悔神父,同時也是他們的王國和領地內反異教或墮落的審判長,謎一般的人物。托馬斯兄弟來自一個被阿方索十一世封為貴族的家庭。他的叔叔,紅衣主教胡安·德·托爾克馬達,以支持教皇的絕對權威的觀點而出名。據說托爾克馬達兄弟的祖父阿爾瓦·費爾南德斯·德·托爾克馬達,與一個猶太女人結了婚,有幾位曆史學家如此說。許多研究者認為這是大法官刻骨仇恨猶太人的關鍵,他懷著這種仇恨與異端對基督教的“玷汙”作鬥爭。托馬斯早在童年時代,就展露出一種特殊的學習天賦,因此,他很自然地把服務於宗教作為人生道路的選擇。他熱忱而認真,謙遜而死板,思維敏捷而教條,嚴格而無心於金錢或個人幸福。他是清心寡欲的僧侶典範,但卻具有絲毫不能理解寬容人性的缺點。而他超常的智力掩蓋了他缺乏同情心的一麵。他也很嚴於律己。他吃齋,不吃肉食,有意忍受饑寒,光身穿著修士的法衣。他拒絕出任塞維利亞的大主教,也沒有把從宗教法庭審判和驅逐罪人中罰沒的所得款項挪作私用,而是用在阿維拉修建修道院。他既現實又迷信:他在身邊布置了一個有250名全副武裝的士兵和50名騎兵組成的衛隊,卻還一直帶著一個據說能防止下毒謀殺的護身符:寓言中的獨角獸的一隻角。盡管他覺得自己完全屬於教會,卻也關心國家政治和組織結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