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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五, 中元夜。

小譚村。

嗚嗚呀呀的嗩呐聲從村內某處傳出。

那是處遠看著像模像樣, 近看破破爛爛的獨門小院。

院門敞開, 門前掛著白幡, 院牆上稀稀拉拉的點綴著些紙質白花, 院內坐著群人, 手裏拿著蒲扇, 穿著自個的衣服,腦門上綁了條白麻。

像是來吊喪的,又不像。

來吊喪的沒他們那麼喜慶, 各個掩不住笑的同時,還賊溜溜的打量著這三間二層的大瓦房,更有甚者都開始悄悄指指點點了。

“我瞧著當堂的椅子不錯, 搬回去以後納涼不愁沒地方坐了。”

“那頂八仙桌也不錯, 我家那桌正好修不了了,回頭搬回去。”

“想得美, 我家那桌就三條腿了, 八仙桌歸我。”

“爭什麼爭, 八仙桌沒了, 還有廚房的小圓桌呢, 你家豆腐塊大的地方, 放得下八仙桌嗎?”

“也是啊,凳子也勻我幾條,要條凳, 能多坐幾個人。”

“圓桌配條凳?虧你想得出來, 沒見過市麵。”

“說得像你見過市麵似得,瞧瞧你家小子!”

“給我,給我,這是我的!”一群垂髫小兒跑了過來,幾人頭對著頭,正搶著一隻青花小碗,“我的碗剛破,這隻碗歸我!”

“我的碗缺個口,該歸我!”

“我力氣最大,這是我的!”

“我吃得多,給我!”

垂髫小兒各不相讓,碗不複眾望的碎了,正逢一輪道場敲完,道士們停了嗩呐聲,“咣啷”的碎碗聲格外醒目。

大人們紛紛佯裝著罵了幾句:“搶什麼搶?”

垂髫小兒們呼啦一下跑了,繼續跑進屋子翻東西去了。

一個跪在堂正中的矮小身影悄悄抬頭看了那群垂髫小兒一眼,咬了咬嘴唇,眼淚吧啦吧啦的掉了下來。

那是個約莫五六歲大小的小姑娘,瘦小得厲害,樣貌卻十分可人,她身著正經的白麻布衫,戴著白麻包頭,腰間係著稻草繩。

顯然是這家正經的家人。

她旁邊還配著兩人,一胖一瘦兩個婦人,胖得那位扣著自己的指甲,漫不經心的勸:“二妞,別哭了,你爹爹是去了,可你小叔還在,有他在虧待不了你的。”

小姑娘一聽哭得更厲害了,她那小叔跟她爹爹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她爹是正房出的,小叔是妾出的,他祖父偏愛小妾,不喜正房。她祖母受盡氣早早去世後,她爹就被就祖父打發到了這處窮山僻壤之地。

現如今她爹去了,她怎會小叔手裏有好日子過?

“哎呀,你呀,又不是不知道,提她小叔做什麼?”瘦的那位婦人埋汰了胖婦人一句,柔聲勸二妞,“二妞,別哭了,左右你爹爹還有些留下的東西,虧不了你。”

“呦~~說得倒是好聽?這破屋子能抵什麼?劈了木頭拿去賣嗎?”胖婦人立刻反駁了句。

瘦婦人皺了眉:“你們也留點良心,這村裏的地好歹都是她爹的,一年到頭稍微交點租就行,足夠她吃了。”

“交租?”胖婦人挑眉,“這年頭雨水不利,收成不好,誰家交得起租啊,你交得起啊?那你交啊!”

“你……”瘦婦人滯了聲,她是個寡婦,當家的早早去了,留下個兒子,十多歲了,正好是長個子的時候,她日夜辛苦勞作都不夠那小子吃的,哪有多餘的糧交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