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愛在別處4
感動
下午。陽光透過窗瀉在屋內。我擁著被衾,坐在床上讀三毛。心情平和得一如桌麵。看著蒼白而美麗的靈魂講述著她的喜怒哀樂。忽然放下書,望著窗外,陽光中好像有什麼東西耀眼得很。心房一點一點被什麼填充著,有些鼓脹起來。 這種感覺似曾相識,我是在..考三國時,這是一門選修課。平日裏稍嫌冷清的大教室此刻因著考試的凝聚力顯得臃腫不堪。我來遲了,隻見黑壓壓一片,除了幾個發卷的人,全都埋著頭答題。
幸甚,我搶到了最後一張試卷和第一排最後一個座位。安頓好自己。老師出了五道題。在我搖頭晃腦、不亦樂乎地忙著分析"劉備為何能得蜀川,""諸葛為何能每計必中","曹操為何能成為三國之首"時,周圍座位閉合的"劈啪"聲如放響有些受潮的鞭炮,由開始的零星稀落陸續轉為不絕於耳的大合唱。待我寫到"用謀略思想分析當前世界局勢"時,才落筆一兩句,忽然發現鋼筆沒水了,抬起頭來,原來左鄰右舍全退席了。四顧一番,用光速目測比較了可能救援者離我的距離,於是我回頭隔著空空的第二排向第三排正好抬頭做真思狀的男生喊"同學,借-下鋼筆"。他有些茫然,張望了一下,"我?""就是你"。我又重申了我的倡議。他從文具盒拿出一支鋼筆遞給我,我囫圇吞棗地說了聲"謝謝",奪過筆繼續我的宏論。縱橫政壇,國際風雲,我寫得酣暢淋漓。點上最後一個句號,我看著滿版的墨跡,心中莫不躊躇意得。正要起身交卷,方才意識到該完壁歸趙了。轉身欲再致謝辭,隻怔住了:他周遭的背景隻剩下空空的整齊的桌椅了。窗外的天色已黑下來。偌大的教室裏略顯悠閑的他應該早就答完了。看著揚著鋼筆沒發聲的我,他隻是頑皮地笑了笑:"你,寫完了?"與朋友聊天。新是北京人,說話舉止自有一股北京侃爺的氣勢和幽默。從搖滾精神到中國足球的發展,從東北的失業現象到科索沃問題,他能滔滔不絕,懸河三日。在工廠實習打磨榔頭時,我與他討
論一個問題,他突然停住,說出一個故事來。"當年,我追我那位,一開始我就向她聲明'我是以事業為第一位的',她隻是說'看不出你還挺有事業心'。可是後來慢慢發展,我漸漸改變了自己的看法。成功後,她笑談'當時你都那樣說了,我還敢答應嗎'。其實生活中,隻有你已經把握住的某些東西才是彌足珍惜的。"說完隻是眯縫著眼睛看著窗外。我知道他們兩家也算是世交,他們是正宗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型。忽然忘了要爭辯的主題。眼前這個十分壯碩的大家夥,此刻好像沉浸在幸福中的小男生。 接到家中電話。開場白永遠是老爸在電話那頭"青衣啊",便沒了下文。我隻能緊接著"嗯"一聲,等著他的提問。我是一個懶惰成性的人,難得提筆寫兩行書信,再說現代通訊方式也很便捷。爸爸媽媽很體諒我的生活狀況和經濟狀況,從家裏打長途是每周的例行公事。盡管我能夠與同學神吹海聊,在電話中中與爸媽交流卻顯得木訥。爸媽比我也好不了多少。我已經熟知他們提問的三部曲。果然,電話那頭傳來老爸開朗而關切的聲音"現在過得怎麼樣"。"一般子。"回答順口就出來了。 再將答案由大腦過濾一遍,肯定它的正確性和貼切性。"學習、生活、工作怎麼樣?"在期待我的詳細闡述。我仔細地回顧了一周的生活,感覺並無一件重要得可向爸媽鄭重彙報的。"一般子。"忽然覺得中國的語言文化真是精妙;言簡而意無窮。"一般子就好。"旗鼓相當。再就一些遺漏的細節問題迂回討論。"西安氣溫又降低了吧。"嗯。""現在是多少度呢?"我隻能限當時牆上沒有溫度計或自己怎..麼沒留心廣播。"我不知道。""天氣冷了,要注意加衣。""嗯。"一些瑣碎完了,大概老爸感到江郎才盡了,"要不要跟媽媽說幾句?"嗯。"聲音迅速切換到老媽溫和關心的頻調,帶點兒沒有準備好的情緒,"你現在過得怎麼樣?"與老爸的如出一轍。也許沒有按免提罷。"一般子。""一般子就好。"盜版。繼續剛才的談話模版。聊到天冷時,老媽才表現出與老爸的不同,"你買了棉皮鞋沒有"。想想那雙要脫底的棉皮鞋,我沒吭聲。我一向是個誠實的孩子,同學也這麼說。那邊聲調便高了起來,"快去買,沒錢給你寄過去。"既奢侈又麻煩,我不想操心,反正不會凍死。有時善意的謊言是可以饒恕的。"嗯。""要注意好身體健康。"聲調緩和下來,"跟哥哥說幾句?"這樣的問法讓我感覺我是美國總統。"嗯。"可以聽到電話被放下又被拿起。"妹妹。"是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聲音。這是有淵源的。"妹妹"這個稱呼是我長大記事第一次聽他當麵對我說,對我對他都很陌生。我隻在他的小學日記裏看到過我的這個代名詞。從小我們就是冤家。從來哥哥為妹妹出頭是天經地義的事,可比我大一歲多的他卻很少有如此英雄壯舉(可能我給他提供的機會也不多),反而因一些利益平均的事鬧得不可開交。他幾乎不承認哥哥對妹妹有謙讓的義務和責任。小時候用暴力解決問題,於是兩個人都得到跪搓衣板的結局。長大後,武力逐漸退出曆史舞台,戰爭形式表現為唇槍舌戰。看到《東京灰姑娘》裏的兩個哥哥為妹妹兩肋插刀,好得不得了,我羨慕得一塌糊塗。我有如此哥哥,真不知是福是氣。於是我門盡量彼此不稱呼,不得已就直呼其名或叫些諸如"喂"'哎"的發聲詞。"哥哥""妹妹"是絕對叫不出來的,那隻作為第三人稱用。可是現在,我沒有作聲。"你現在還好嗎?"口徑一致。我可以想起曾經很小時他帶我買饅頭,他帶我放風箏,我吃的冰淇淋永遠比他多。盡管他一直威脅我向他借東西要付租費,跟他學電腦要付學費,畢竟一次也未兌現過。過年,他開始拒絕爸媽的壓歲錢,開始向我支付壓歲錢。"一般子。""一般子就好。"一家人的口吻。互相抄襲。怎麼了,他可是個健談或誇誇其談的家夥。互相交流了各自的電腦和英語發展近況,互相勉勵一致表示要把邁進二十一世紀的兩樣工具掌握好。心裏盤算著回家後惡補電腦,他隻謙虛"切磋切磋"。最後互致祝福再見。同學者覺得我這個尾巴別扭,隻是我認為總說同樣的話就會如你所願,而且福語不一定藏在心裏,讓對方感知是雙份快樂。"那麼再見。""再見。要加油啊!"我忽然對著話筒大聲喊。 收到舊友來信。是初中好友,有好久好久沒聯係了。娟秀的字體立即在我腦海中勾勒出她的影子。一個瘦瘦的身材嬌小的女孩。
她的神情和才情總讓我想起"浮雲曆曆,冷月出彎"的句子。她是那種適合生活在童話中的女孩。初中放學歸家,一路上,我倆高聲談笑,快樂而歌,玩成語接龍,編美麗故事,如今,天各一方。"青衣,你好!'這句久違的問候能否喚起你異地思友的心?我能感到太多回憶與離愁從文字間走出。不清楚是否'今夜有風/想你在另一片天空',我真想剪一片雲彩,寄給遠方的你。其實,亦不算太遠吧。"仿佛看見有一個女孩在星空下為朋友默默祈福的樣子。"莎翁說,'交不論多,得一人可勝百人;交不論久,得一日而喻千古。'你以為呢?" 我明白了,這叫感動。 聽著"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會向往"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我讀著《背影》和《母親),會向往夏夜納涼,其樂融融我看著《永恒的友情》,會向往月下擺鼎,煮酒論英雄。我喜歡莉香述說試敲完治心門的表情,喜歡一個穿著靶心服裝以示反戰的英國小孩那雙眼睛,喜歡梁詠琪新鮮的歌聲。 這些是用透明的陽光、清新的空氣和純淨的水組成。造化又用她奇妙的針把這些我的故事別人的故事穿綴成生活。我生活在感動中。所以每個晚上我甜蜜地睡去,每個早晨我又懷著一顆感恩的心醒來,快樂健康地去迎接每一輪初升的太陽。
暢想
又收到彤的來信,正是北京爛漫的四月。 一年前的這個時候,剛剛大專畢業的彤揮別她的夢,踏上了南去的列車。從此,在長江以南的那片土地上多了一個纖瘦而倔強的身影。一年的時間,她輾轉了不知多少地方,嚐試過不知多少工作,為一份職業,為一個安身之所,她奔波著。在這種忙忙碌碌的日子中,她似乎變了一個人,更冷靜,更堅強。 當北京秋聲四起,落葉飄飛的時候,她會在信中描繪一個生機盎然的江南之秋。那茂密的杉樹林,蒼翠的湘妃竹;那隨風而舞的碧草和草叢中星星點點的野花都時時招喚著我。當我因心清的黯淡而給這個離鄉背井的女孩寄去一個蒼白而肅殺的故鄉之冬後,是她用水鄉清清的流水和水中逐流的綠萍捎來希望。她給我描繪特區的日新月異,南國的十裏荷香,讓我一時間幾乎認為她所見都是怡人勝景,所聞亦是處處鶯歌。難到是隻身一人闖蕩的歲月,新奇大於艱辛麼?那為什麼人們還要說: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日難呢?三百多個日日夜夜,痛苦有之,絕望有之,麵對形形色色的人,林林總總事,我知道,她已經從最初的膽怯和恐慌中站起來了。反倒是安逸於象牙之塔內的我盡日裏"思緒如潮",各種不切實際、不念後果的想法層出不窮,最後還是那個遠遊的人用她親身的經曆喚醒了我。又是一季春草綠,書信的來來往往中,我們互相攙扶著走過了這段心靈之旅,隻是依然小心地避免提到北大,談到彤的夢。 我和彤是在初二暑假認識的。那時的她正對北大著迷,滔滔不絕地給我講著北大的曆史和將來,惹得我著實崇拜了她好一陣子。 農村的女孩子很少上高中的,我也不例外。初中畢業後我考上了高師,而彤卻軟磨硬泡地讓她爸爸同意了她上高中的請求。不幸的是,高中三年彤過的並不順利,高考前的一場大病不但奪走了她的快樂和自信,也斷送了她的北大之夢。 那之後,彤變得心灰意懶、冷僻而敏感。即便是我這個無話不談的朋友也不能再像從前那樣貼近她的心,直到她不顧親人朋友的勸阻毅然絕然地踏上了南下的列車.. 出乎我意料之外的,這次來信她竟以一種異乎尋常的平靜心態談起了北大:"曉冰,一年來的經曆讓我成長,更讓我明白是該解脫的時候了。我的夢並沒有破滅,做不了北大學子的人何止千萬。這麼多年來,我作繭自縛,越纏越緊,今天終於能夠破繭而出了。今年是北大百歲生日,等我回來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