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襄根本不曾奢望,竟然能再次遇見他。或者真的是那座山的金頂上的佛像太顯靈,或者是因為佛也感念於艾襄這份癡心,真的讓艾襄這輩子再次能夠遇上那個經常還出現在她夢裏的那個人。艾襄剛出了報社,打了的士卻在路口碰上綠燈,她隨意地往窗外看,感覺有個人影有點熟悉,再一看,“他怎麼也在這裏……”她大聲地叫了出來,剛剛還猜出了她是記者和她不停討論時事的司機回頭問她怎麼了。艾襄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收斂了下,說,沒事,看見一個老朋友。她終究還是矜持,改也改不好。他們還是像曾經無數次一樣,彼此沉默著,任由心裏的那份相識化作陌生人的擦肩而過。但這次,隻是她看見他了,她在的士裏,他在街邊的人行道上跟其他行人一樣步履匆匆。他基本上沒什麼變化,隻是不再是步子悠閑,不再是臉上帶著些許男孩的不羈,還有淡淡的屬於青春的憂傷。他走得很專注,臉上依稀還可以看見往日那不凡而純淨的氣質,但此時多了一絲帶著責任感的焦急。他此時身穿黑色呢子大衣,映襯出一張氣質獨特的臉。艾襄就是愛他這份氣質,這讓她辨認出來,他就是最適合自己的那個人,最懂自己的那個人,與自己天衣無縫,是同類的那個人。說來可笑,盡管……她連他的確切名字都不能確定。但艾襄就是喜歡他,喜歡他並不白皙的皮膚,大大的眼睛,隨意而看起來幹淨的頭發,高高瘦瘦的個子,就連他高中時,喜歡穿一件沒有任何圖案裝飾的白T恤,都讓艾襄覺得那樣有味道。此時的艾襄正在往一個采訪對象的家裏趕,約好下午三點,此時已是兩點半。司機問艾襄要不要下車,去跟老朋友打聲招呼。艾襄說不用,我趕時間。這一幕,也就是幻想著和鍾子普在茫茫人海無意相遇的這一幕,曾經千萬次被艾襄設想過,今天竟然就發生在眼前。曾經以為有些人,雖然一輩子還那麼長,未來必須要跟許許多多的人相遇,或者隻是路過或者相識,但有些人就一個不經意的轉身就是永別了。這些人可能是你不在意的,也可能是你會因此傷感或是悲傷的。而他對於艾襄是後者,甚至超過了悲傷,那是一種一直以來都隱隱作痛於胸口的痛。上一次見麵,是四年前了,那時是高考完的當天,考完大家都忙著收拾曾經讓人又愛又狠的課本,把它們交給收破爛的叔叔,之後就各奔東西。她的宿舍樓就在他們的旁邊,那是一個男生女生宿舍樓相近都能引發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無限遐想的年紀,她在三樓的走廊上,看見高高瘦瘦的他站在樓下的橄欖樹旁,和一個有點胖的中年男人說了一會,就上了一輛黑色的車。她以為,就是那個側麵,就是她和他的最後一麵了。之後,她離開家鄉到外地求學,之後工作也留在了那裏。的士早已開出好一會兒了,艾襄好幾次想叫停司機車,下車往他行走的那個方向飛奔而去,對著他的背影大聲喊他的名字。她甚至雙腳擺動了下,包包也拿起來了,“哎”一聲都出口了,但最後,聲音卻壓低了下去。直到他已經走遠了,她終於全身放鬆地挨著後座失神地低著頭,“見麵了又怎樣呢”她低聲嘀咕著。突然,她止不住地顫抖著,她努力地克製了一下,嘴裏嘶嘶了一下:“我怎麼突然覺得那麼冷呢?好冷啊!”她的嘴唇有點發紫,忍不住又瑟發抖。司機嗬地說:穿那麼少,不冷才怪,看我,毛衣,羽絨外套。他說著把窗子合上。“我平時都這樣穿,出門時都感覺還好。”艾襄說。的士早已開動,那個身影也早已消失,一切都隻是幻影吧,艾襄想。因為她總是在人來人往的街頭,看著某個氣質相似的男生,就以為是鍾子普,而這一次,估計又是自己的眼睛出現了錯覺。但回想起剛剛看到的他,那張熟悉的臉那麼清晰,真的是錯覺嗎?是錯覺,他怎麼可能剛好出現在遠離家鄉的這個城市,他怎麼可能剛好出現在自己的報社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