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襄看著老伯和老婆婆相處的情形,忍不住十分羨慕這種相依為命的感覺。雖然是寒冬,但心裏都是滿滿的,嚴寒也不會畏懼吧。但對於孑然一身的人來說,冬天的嚴寒卻那樣難熬。他們兩個人的抱怨都是一些軟綿綿的話,似乎絲毫不包含不滿,隻是淡淡的責備,細細品味,卻是有著一種別有的感情在裏麵。像是一杯茶,天天喝,已經沒有什麼香味可言了,但是對於旁人來說,香味依然存在。他們也隻是暫時沒有發覺,如果有天不讓他們喝這杯茶了,他們一定就會感覺渾身不自在。艾襄看著,卻慢慢地遠遠躲開了。當艾襄踏上趕赴黃山的途中時,逸舟說自己已經出發往黃山來了,艾襄隻好暫歇一天,等第二天和他一起爬黃山。艾襄到機場接逸舟,他背後依然背著他的吉他。這個時隔一個月沒見的男孩,此時臉上留了胡子,艾襄見到他第一句話就是說:“帥哥,你裝老成啊,難看死了,快把你胡子剃了行不行?”“你不覺得這樣很有男人味?我不成熟一點怎麼和你搭配啊?”逸舟說。“哦,原來你是要跟我搭配啊,你的意思是我看起來很老?”艾襄不高興地說。“沒,主要是你比我大一點啦,我隻是讓你覺得我不是你眼中的小孩而已了。”艾襄聽著覺得好笑,但沒來得及細想。晚上在餐館吃過晚飯,準備各自回自己房間,艾襄又說:“記得剃了哈,明天我是不願意跟一個留胡子的男人爬黃山的。”逸舟隻是笑。第二天,艾襄發現他依然留著胡子。艾襄不說什麼了,說:“以後我叫你老胡。沒意見吧。”“沒意見。”他嘻地笑著說。這已經是艾襄第二次來黃山了,上次沒看到日出,這次有了逸舟做伴,艾襄膽子也變得大多了。他們淩晨三點就從旅館出發了,艾襄顯得特別興奮,在前麵不時跳著跑著。手電筒在逸舟手裏,本是想在她後麵給她照明,但是艾襄常常把他拋開十幾米之外。陡峭的地方,逸舟先上去等著要扶她,她卻早已爬上去了。“你就不能給我個機會獻下殷勤啊?”逸舟說。“可我是花木蘭怎麼辦呢?”艾襄嗬地笑道。盡管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但是遠處近處的山上,還是可以看到一段段晃動的手電筒光,不時還聽到一些人聲。當有人超越自己,或者自己超越別人時,彼此都會說著溫暖的話語:快點哈,我們先走了。其中有一位老伯,他獨自爬山,爬得比艾襄他們還快。他趕上艾襄時,艾襄正氣喘噓地站在原地休息,老伯走到她身邊時爽朗地笑了,說:“快點啊,年輕人還比不上我這把老骨頭啊,再晚太陽都到頭頂了。”艾襄覺得滿山很熱鬧,有了莫名的安全感。白天太多其他的東西阻隔了人的視線,黑夜給了我們這樣的機會,讓人和人之間的心那麼貼近,相互取暖,純粹而毫無顧忌,彼此能夠感到安心。“你知不知道晚上爬黃山的人經常會遇到一些東西啊?”逸舟看她老往前麵跑,忽然說。“什麼啊?”“就是……晚上才會出現的那種東西啊。”“哦!”艾襄大聲說。但馬上沒事似的,說:“我不做虧心事,他們找我也沒用啊。”“人家才不管你做沒做的。我朋友上次來就看見了,就在……”艾襄馬上打斷他,故意佯裝要生氣了一樣說:“哎,別說了,我沒興趣聽。”他還是要說,艾襄捂住耳朵要跑開,但是已經有點力不從心了,走了幾步,彎著腰,雙手壓著雙膝,喘著氣。逸舟走過去,說:“好,不說了,你別走那麼快了,現在走不動了吧。”艾襄那天在快到山頂的地方看到了日出,她第一次看到那樣特別的鮮紅,太陽掛在灰藍的天邊,像是一顆正在跳動的鮮紅的心髒,似乎是跟人一樣的有生命,活生生的一般,乍一看讓人有點吃驚,深感自身的渺小。那一刻,艾襄似乎洞視了天機一般感到玄妙而又忐忑。黃山回來,第二天又去了一個世外仙境般的峽穀,水又清又美,像是流動的水晶一般,剔透冰涼,顯得跟仙子一般冰清玉潔。休憩好後,艾襄打算第二天向下一站出發。然而,第二天才不過六點多,那時春天夜晚還比較長,天還沒亮,艾襄正在夢中,就被敲門聲叫醒,開門見是逸舟,滿臉亢奮地笑著說自己又創作出了一首歌曲。艾襄還沒聽進去似的,迷迷糊糊地回床上坐下,逸舟走過來自己坐到艾襄對麵的凳子上,唱起了一首情歌。等他開始唱,艾襄差不多也醒了。等他唱完,艾襄說:“怎麼,愛上昨天跳舞的時候你旁邊那個野人姑娘了?”“沒有,瞎說啥呢?”“我哪有瞎說,你還搭人家肩膀了呢。”“那不是她們一種禮儀嘛。”“推脫那麼快幹嘛?人家長得挺標致的嘛。嗬。”逸舟又半天答不上來,他普通話本來就不怎麼好,每次艾襄取笑他,他隻隻支吾著。艾襄覺得他這樣子挺可愛的。“我這歌是寫給你的啦。”他又說。“哦。那你把他錄好了,我以後要經常聽的。”艾襄說。“你下一站打算去哪兒?”艾襄問。“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逸舟說。“不會吧,你不是說立誌要騎遍全球嗎?現在不是才開始?”“你不是也要到處走嗎?”“我是要到處走,不過我要去的地方都是跟別人說好了的。”“沒關係,我就想跟你混一段時間好不?”“這個,也行,不過貌似不太好吧?”艾襄說。“有什麼不好?”艾襄認真想了一會兒,想到什麼了,點頭說:“恩,張愛玲說過,出名要趁早呀,不然來得也不那麼痛快。我是無業遊民無所謂啦,你不同,你還肩負著你的音樂生命啊,不能這樣被拖死,是吧。”“我覺得我跟你在一起很有靈感啊,我們一起邊唱歌邊浪跡天涯怎麼樣?你填詞,我譜曲,我彈吉他你數錢……”“但是我覺得,你還是馬上去踏上你的追求理想的路好。我是老骨頭了,生命就是用來浪費的,你不同,你還小,你的生命是用來奮鬥的。”……這樣,兩趟載著兩個不同心境,不同追求的人離開了黃山市。最讓人感到難過的其實是萍水相逢,因為所有感情和情愫,都會隨著短暫相遇之後天涯各方。分別之後,逸舟給艾襄發了個短信,說:“你不要覺得我不可靠,其實,那個送你回旅社的夜晚,我認真地想過了我和你一起度過的後半生。”艾襄看著很長時間都不知道怎麼回複他,於是暫且擱置著。長時間裏,艾襄不再打開手機。她腦子裏不再被回憶占據,而是像一杯飽和度很低的水,僅僅就隻能裝下旅行中所遇見的人或事,其他的再也沒有容留的空間。所有的事物都像坐車觀賞窗外的風景一般,一晃而過,隻是心裏溫潤地感受著,也沒什麼負擔,有感情也不需要太深,更不會觸及到傷情的層麵。但艾襄最怕下雨天,她隻能呆在陌生的旅館裏,透過窗子看著外麵不停下的雨。空氣涼涼的,格調憂傷,適合想起過去,適合沉浸在回憶裏。雨下得太久了,艾襄就會在憂傷中陷得很深很深,有時會止不住地一個人流淚。那個時候,艾襄感覺似乎誰也無法將自己挽救,糟糕的天氣有時會讓人產生深不見底的絕望,尤其是對於一個形單影隻的旅客來說。此時的艾襄就會對自己的大齡剩女的身份十分在意,這種孤單無伴的狀況時常在看見別人情人甜蜜瞬間的時候刺痛著艾襄的心。當然也有喜歡艾襄的人,比如路上大獻殷勤的人不少,比如有一個人突然在QQ上跟她表白,說曾在網吧見過自己一見鍾情偷偷記下了自己的QQ號,比如那個多年前第一次坐火車入校大學時相遇的男生仍鍥而不舍地表白內心。但艾襄知道,說喜歡就跟吃飯一樣人人都會,但若真正要別人投入和付出誰又肯呢?一切不過是萍水相逢的情愫而已。於是,艾襄總在麵對莫名其妙的表白的時候,故意說:我已經結婚了,孩子都有了。然而有趣的是,盡管她對那個表白的人說自己結婚了,那個人依然時不時對自己冒出一句“我愛你”之類的話。但艾襄覺得那就像地攤上那廉價的首飾一般,盡管乍一看十分可人,但卻不耐看也不耐用,更是到處泛濫成災的。更糟糕的時候是,生病的時候。艾襄來到一座大山腳下的時候,剛好生病了,開始隻是喉嚨有點癢,艾襄沒在意,第二天聲音就完全啞了。她昏昏沉沉地呆在旅館裏,吃完午飯就一直睡到下午6點,好不容易醒了,但還是很困,逼自己起來出去走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