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 — 大殺陣(1 / 2)

清波門外街道上本有的闌珊籠火也被暴雨撲得熄滅, 隻有從城門口還透出一點光亮。關城門後再入城都須被檢查, 但大華和平多年, 別說臨安, 即便京城, 都檢查得不甚嚴密。不過當鍾承止走進城門時, 守衛的士兵看到倒是問起:“這位公子, 你衣裳怎麼這樣了?嗯……”士兵捂著鼻子,“還有味兒。”

鍾承止今日穿著一身淺青色的衣裳,此時卻被血泥漬染得近乎全黑, 與那片不自然的空地一樣,散著暴雨也洗刷不掉的濃重血腥味。

不像剛才一路明顯的麵露疲憊,鍾承止這會兒表情似乎與平常別無二致, 笑著回道:“一下雨便完全見不著路, 不小心摔進泥地打了個滾。”

士兵又把手在鼻子前扇了扇:“你們這些文人,肯定是去外麵那些個園子夜遊了吧。看你這麵色, 快點回家把衣裳換了, 小心生病。這麼大雨, 也夠倒黴的。”士兵說著站回了原處。

鍾承止對士兵點頭見了小禮, 進入城內, 但沒有回風雨來, 而是去了臻融莊。

一場暴雨後,臻融莊比平常這個時候要安靜許多,莊內街道中的人三三兩兩, 看起來有些冷清, 但若是比起別處,依然算是熱鬧。尤其當鍾承止走進雲棚,那般喧鬧嘈雜比白日更甚。估計這一下雨,露天的勾欄都得收場子,於是夜不歸宿的人全跑到了大棚子裏,吵得沸沸揚揚,都沒幾人注意到這正有一個全身透濕,浸滿汙漬的人走進來。隻有近處的人被味道引得轉回頭疑惑地看了看。

鍾承止走到棚內樓梯處正待上樓,臨安臻融莊的掌櫃迎了出來。

上次見麵隻交談了片語,此時掌櫃帶著鍾承止上樓,鄭重自我介紹了番。原來臨安臻融莊的掌櫃也姓馮,不知與京城臻融莊的馮老掌櫃是何關係,於是為了區分,旁人隻好呼其小馮掌櫃,而小馮掌櫃倒是以老夫自稱。

小馮掌櫃帶著鍾承止到三樓一間雅間內,剛坐下沒一會,就有侍從拿了套衣裳與布巾過來。

“隨意取來的陋衣,鍾大人勿介意,別涼了身子才好。老夫一會再來。”小馮掌櫃說完就轉身向外走。

這時鍾承止說道:“還勞煩小馮掌櫃取份筆墨紙硯來。”

小馮掌櫃點點頭,出了雅間。

說是陋衣,其實是緞子的,且做工精良,款式考究,估計是上次買女裝的陳家鋪子取來的成衣,還考量了鍾承止身材,大小基本合適。這小馮掌櫃做事與馮老掌櫃一樣滴水不漏。

鍾承止把身上的衣裳脫下,拿在手上,汙穢無比,淌落著滴滴黑水。

鍾承止不忍弄髒雅間裏的擺設,隻得將脫下的衣裳折了折放在地上。

這衣裳是重涵給鍾承止做的,即便成了這樣,鍾承止也不想扔掉。而重涵……

就如這一團垢漬的衣裳,自己不過是汙穢的血泥,會把光亮的綢緞染得一片惡濁,如何洗也洗不掉……

鍾承止拿布巾隨意擦了擦身子,換上“陋衣”。過了沒一會,小馮掌櫃敲敲門走了進來,把筆墨紙硯放到了雅間內的桌子上。

鍾承止坐下開始寫信,小馮掌櫃則主動站到雅間內窗口望向樓下的喧鬧,避免看到信的內容。

鍾承止先寫了兩封較長的信,放入信封封好。擱在桌上的左手一直握著拳,鍾承止把拳頭張開,看了看手裏的小玉鍾,拿到指尖撫了撫,再緊緊握回手裏,又寫了一封十分簡短的信。

鍾承止起身,把信交一封一封地交給小馮掌櫃:“這封給俞掌門,這封給皇上,這封……給重涵。”

小馮掌櫃接過點了點頭:“鍾大人放心,尋常一日即可送達,若沿途天氣不佳,至多兩日。另外,就在鍾大人來之前幾刻,京城那有燈火傳書,早前計劃已成,步步精準,毫無偏缺。待明後日會有寫了詳盡情況的信件發來,到時老夫會第一時間送到鍾大人之手。”

鍾承止微微頷首:“那等小馮掌櫃的消息。”

小馮掌櫃:“鍾大人放心,不知還有無其他吩咐?”

鍾承止沉默片刻:“……有繩子嗎?”

沒一會,小馮掌櫃取了紅繩來。鍾承止把小玉鍾與小碎玉的斷繩換掉,重新穿好,戴回脖子上。

小馮掌櫃此時問道:“不知是否需要準備馬車?”

鍾承止的麵色蒼白,嘴唇無色,盡顯疲憊,任誰看也知身體有異。

鍾承止勉強地笑了笑:“沒事,不差這幾步路。”說著便去拿地上的衣裳。

小馮掌櫃立刻又說道:“鍾大人這濕衣裳,稍後老夫會洗好晾幹一起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