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運河深夜, 依然流淌。
潺潺河水, 通南貫北, 載的仿佛是千年的沉浮, 送的似乎是萬古的塵囂。
船工舉著燈火, 站在船頭繪著尋常人不懂的燈語, 互相指引著一艘艘船隻在黑暗中交錯而過。
上百艘漕船從各個支流逐漸彙集, 如一群朔夜的武士,挺進臨清閘。
……
京城虹橋南邊的宅邸,正房大門敞開。房外院子燈火通明。
嚴堂主坐在正房廳堂正中左側的圈椅上, 手持茶盞吃茶,目光瞥向大門之外的院子。
院中,黑壓壓上百人, 直身而立。
……
京城臨水道, 華燈璀璨,紙醉金迷。
初夏怡然, 暖風熱語, 百姓夜遊不歸, 舉杯歡笑, 笙歌無盡。
這片悠閑醉意你推我搡中, 無人注意到身邊擦走而過一個又一個好似完全不同的另一些人。
他們默默疾行, 眼神呆滯茫然,宛若無魂之鬼。
……
臨清,繁鬧依舊, 夜如白晝。
小樊樓三樓一內間。樊可然正與兩位清幫香主在一起商討。
樊可然抱著手臂, 眉頭皺起:“人都不在?”
一位香主點點頭:“照說下江南這事這麼急,應是臨幫先主動與我們招呼才對,畢竟大部分漕糧與鹽從江南往北運。可直接去了他們糧幫公所,居然所有的管事都不在,朱彥聖也聯係不上。”
樊可然踱了幾步:“書水前幾日就遞了消息回來,朱彥聖也在那鬼鬥蛋的船上,看來那船是到現在都沒找到。”
“臨幫到底在搞什麼鬼,就算少了一個朱彥聖,難道其他人也全失蹤不成?”
“這皇上下江南,他們不會這個時候還想搞點別的事吧?”
樊可然走到了窗戶邊,看著窗外夜色中喧雜不眠的臨河街道,沉頓須臾:“……漕船備好,但將淮東淮西兩路會功夫的弟兄都立刻調過來。”
另位香主一臉驚異:“堂主!這樣的話人手不足……”
樊可然沒轉過身,依然麵對窗外:“剩餘的人手平分各處,磚礦的運輸照舊,按皇上下江南的準備,但負責與臨幫交接的那些,暫且先停。”
倆香主見樊可然語氣沉然,未再多言接下指示,然後又說道:“還有安幫……”
咚咚——
香主話剛說一半,響起了敲門聲,便暫且停下走去開門。
“哎呀~王香主~”小樊樓一樓的鴇母拿手絹的手拍了下王香主胸膛,一歪一扭地走了進來。
鴇母站在樊可然身前:“堂主,樓下又來了一群廂軍,近日老這麼著不是個事啊。雖然錢也是給的,但尋常客人見這架勢都不敢進來了。”
樊可然轉過頭,眉頭皺得更緊了,抵著下巴:“這些廂軍……沒人指示敢這麼聚眾喝酒嗎……”
兩位香主也麵露不解,一位說道:“要不……去找縣裏問問?近日連連這麼來實在不似尋常。”
另一位放下手中的書冊:“近日還有個不尋常事,這連續幾日入臨清閘的船都比往年同期要少得多。”
鴇母又說道:“還有啊……樓下有個老頭求見。”
樊可然:“誰?”
鴇母:“說他是京城臻融莊的馮老掌櫃,奉鍾大人之命來見堂主。”
樊可然神色一展:“趕快有請。”
……
微熹的天空,霧散煙彌,水開雲蒸,晨鍾蕩響。
鍾鼓聲吵醒了淨慈寺內外的人,也吵醒了尊客寮裏環擁的倆人。
鍾承止一動重涵就吻了上去,翻個身把鍾承止扣在身下繼續睡。
寺院的人開始忙碌起來,鍾承止知道自己有很多事須做,此時卻不想起來,就想在這溫暖裏多停留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