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涵蹲下看著地上根本分辨不出麵容的屍體, 心中酸苦交加。方才還在交談的人, 片刻之間便陰陽相隔, 即便並非熟識, 也令人心頭難以平複。就重涵所知, 廖老有兩個女兒與兩個兒子。外麵三名夥計裏有一名正是廖老的小兒子……重涵低著頭, 拳頭緊拽。
成淵在暗室裏舉著油燈, 照亮周圍。鍾承止與俞瀚海在光線下四處查看餘燼,不時討論。鍾承止走到暗室門口,便見到重涵蹲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樣子。
鍾承止把重涵扶起來:“暗室內的木架上設有機關, 往上放物品或拿走少部分物品無事,把木架上物品全部拿走,便會觸發機關。俞掌門見過類似機關, 不會有錯。恐怕此人是拿走了木架上的東西, 觸發機關引起了爆炸起火……”
看著重涵表情,鍾承止知道他一定在自責:“這麼小的空間裏, 若是爆炸來得猛烈, 即便長苑也難以全身而退, 就不談救人了。”鍾承止望向地上的屍體, “……幸好隻是一人。”
“……可……”重涵頓了頓, “那暗室內的東西……全部燒毀了?其他的賬本應該就在其內。”
鍾承止搖了搖頭:“與鈔關大火一樣, 燒掉一部分賬目並無法把所有線索都銷毀,隻能一定程度拖延,讓我們需要花更多時間探明真相, 那棋手便能從容地在簾幃之後布下棋局。但今次, 即便知道真相,現在我們能做的還是先救出梁所,還重夫人一清白,其他的之後再談。外麵那些賬本也足以尋到一些蛛絲馬跡。”
成淵:“失火事不小,還死了人,衙門若有心找王家麻煩一定會來。現在事不宜遲,叫黃博厚的夥計來把庫房裏存貨做個清點,再把外麵賬本帶走,到大華總商會去盤算賬目。愈掌門,此事就拜托於你了。”
鍾承止對重涵說道:“涵兒,把重夫人的那遝紙交給俞掌門,具體稍後再與你細說。”
重涵聽成淵與鍾承止說的話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沒多詢問,立刻把那遝紙從衣服裏取出來交給了俞瀚海,然後再次低下頭看向地上的屍體:“那廖老……”
“……”鍾承止頓了會,“隻能先移到暗室內。裏麵一團黑,不點燈看不清。待夥計清點完離開,再做打算。現在就讓衙門發現死人會生出些麻煩,這一事未平一事又起……”
鍾承止歎了口氣,三人一起低頭看著地上的屍體。對於逝者固然不敬,但此時別無他法。成淵蹲下小心將廖老的屍體移進了暗室之內,又站到暗室門口:“你們去叫人過來。”
鍾承止與重涵徑直走到前麵鋪子,黃博厚與其他夥計都還在鋪子裏坐著。酒肆的飯菜早已端了來,黃博厚倒也沒客氣,要夥計們快吃,別放涼了,這會全已碗空碟淨。鍾承止把榮鼎錢莊的夥計帶到庫房中,要他們立刻開始清點庫存,再拿筆紙記下細目。這些夥計平日幹的也是清點現銀銅板與算賬的活,個個都手腳麻利,輕車熟路。
鍾承止再交代黃博厚,一切都要聽俞瀚海指揮,半點不得有誤。俞瀚海便領著這群夥計,每人抱著一遝賬本離開王家鐵鋪,去了大華總商會在佛山的分館。
人一離開,鋪子裏頓時安靜下來,隻剩下鍾承止、重涵、成淵與三名夥計。廖老兒子方才去給重涵點飯菜,另兩名夥計一直在鋪子裏接待客人,三人都隻納悶失火這麼大的事,掌櫃的跑去哪了,而不知實情。重涵思慮了半晌,才終於叫上三名夥計,將他們帶去了後麵庫房。
鍾承止與成淵沒有跟去,隻聽到沒一會鋪子後麵就傳來了哭聲。盡管隔著遠,聲音十分微弱,也不難感到其中的哀傷。
生離死別的痛苦鍾承止並非無法感同身受,相反自幼經曆太多,好像這就是人生必有之的尋常,無法逃避,隻能淡然麵對。於是鍾承止一直這般淡然地走來,理所當然地認為堅強是生存的必須。所以,他不懂如何去安慰別人。
桌上的飯菜早已涼透,成淵坐到桌旁:“你不去重公子身旁看著?”
“我去了……” 鍾承止也坐下,“作為一毫無關係的生人杵在旁邊,涵兒反不好安撫人了。這些方麵,涵兒比我強太多。今兒事情連著來,若非涵兒在,王家必會亂成一團。尋常百姓與人心的事,真不是我能解決的。”
成淵盛了一碗飯給鍾承止:“佛山到底發生了什麼,與我細說說。景曲呢?”
成淵與俞瀚海乘的霞雲舟今日先落到汾江河,再從水路進入佛山。成淵與俞瀚海登岸就得知了些許佛山之事。大華總商會在佛山的分館也位於河邊這片街市上。成淵與俞瀚海在去往會館的路上,恰好撞到正領著一群夥計的鍾承止。俞瀚海要隨行的馮老掌櫃先去會館,自己與成淵則跟著鍾承止來到王家鐵鋪。路上這點時間,幾人還來不及細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