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繁華落盡,秋去冬來的時候,娘娘又與皇上吵架了。
錦言坐在廊下,裹著單薄的衣衫,看著滿天飛舞的雪花,怔怔的出神。
長曆十二年,她進宮為宮女,至今已經六個年頭了,而這一年,錦言十六歲,長曆十八年。正是花骨朵一般的年紀,卻要被硬生生的困在這一局四四方方的天地裏,除非老死,否則,永世不得出宮。
眼望著漫天飛雪寒徹孤寂,錦言想,當年她被自己親爹賣了的時候,立的是死契,於是這一生,她也將永無自由。
“錦言!娘娘那邊都怒了,你還在這裏愣著做什麼?是等著想死嗎?還不趕緊將娘娘要的參湯端進去!”
廊下一聲尖喝,是這宸宮裏的大宮女柳紅,又在叫她了。
而每一次都是這樣,娘娘隻要與皇上吵了架,錦言總是要被推到人前。柳紅姐姐不願意做的事情,她都要去做。
“來了。”
她應了一聲,又深吸一口氣,給自己鼓著勁。
人活著,不能沒有念想是不是?縱然自己一輩子都不能出去了,可她總還是能夠選擇的。
是選擇讓自己快樂的活,還是讓自己痛苦的死。
去了廚房,取了娘娘要的參湯,進到娘娘的門口,柳紅正在那裏守著等著她,一見她過去,頓時就一把擰了胳膊,狠狠的說,“你這個小騷蹄子,最近是越來越懶了是不是?沒聽到剛剛喊你麼?”
柳紅的手勁很大,錦言有些疼,但卻不能喊疼。
“對不起,奴婢知錯了。”
她忍著疼,麵無表情的低聲道歉著,自打入宮為奴後,就再也沒有自由可言,她所能做的事情,除了順從還是順從。
“知錯了?知錯了還不進去?再有下次,看我不直接將你打死埋了去!”
柳紅又狠狠說著,或許是看她認錯態度非常好,便鬆開了擰著她的手。錦言心內長長噓一口氣,很是無奈。
這隻胳膊,不用看也知道,肯定又青了。
她不明白,自己不過一介小小宮女,卻總被人欺負,許是因為這一身,誰見了都羨慕的細皮嫩肉吧!
從不施粉黛,而永遠水靈靈的可人模樣,就是這風雲詭譎的深宮中,最大的敵人。
錦言偶也會想,柳紅姐姐之所以如此不喜歡她,就是因為自己長了這麼一身的好皮膚吧?
下了一冬的積雪,路上很滑,錦言看了看,又吸了口氣,就這麼一步一小心的走了過去,哪怕摔了自己,參湯都不能撒掉。
“娘娘,參湯來了。您還是趁熱喝點吧,以免氣壞了身子……”
宮內,有娘娘貼身的嬤嬤在小心的勸著,宸妃娘娘一生氣,所有人都不得近前,唯有娘娘身邊最忠心的奶娘嬤嬤才能真正說得上一兩句話。
錦言聽在耳裏,忍不住心中一歎,手裏的參湯送過來,嬤嬤接在手裏,一看又是她,就趕緊使個眼色讓她走。
錦言感激的施了禮,剛要轉身走開,正在生怒的宸妃卻忽然出聲,“你是誰,叫什麼名字?”
娘娘美麗的眼睛看著她,眼睛裏墨光流轉,像是如同天上的星辰一般漂亮,她的聲音也很好聽,即便是生氣,也是清脆如同黃鸝,錦言豔羨的恍了一下神,也怪不得皇上會喜歡她。如此美人,誰不喜歡?
但娘娘問,她也不敢不答。
“回娘娘的話,奴婢錦言,是宸宮裏灑掃的奴婢。”
她跪了下來,恭恭敬敬的說。
是的,自打她被送進宮裏來當宮女,就是給人打掃來著。柳紅不喜歡她,什麼都要為難她,她心裏雖明白,可也不能反抗。
在這深宮之中,如果你不能認命,那就等於沒命。
錦言很認命,所以無論這宸宮裏的柳紅姐姐如何的為難她,直到現在,她也仍舊還好好的活著。
“錦言?這名字,倒是貴氣,不像個奴婢的名。抬起頭來讓我看看。”
頭頂上傳來娘娘的聲音,雖然好聽,卻也帶著冷豔的高貴。
錦言不敢怠慢,慢慢的抬起了頭,正好給辰妃看了一個正臉,但那雙靈動的眼眸,卻自始至終,沒敢往上抬。
這樣的深宮裏,萬事皆要小心,一旦行差踏錯,就將死無葬身之地。
然後,錦言就覺得,娘娘的目光一直看著自己,好久不曾出聲。她也就一直跪在地上,等著娘娘發話,讓她離開,或者再讓她做些什麼。
“娘娘?”
嬤嬤的聲音在邊上提醒。進來送參湯的次數多了,嬤嬤也就記住了她。
宸妃娘娘一直盯著自己沒有說話,嬤嬤這是在幫她解圍,錦言心中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