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對於趙璨如此安置平安,也頗有怨言。

平安將這幅圖放下,道,“這是給女孩子們用的,你回頭帶走隨便送給誰吧。若是想要填消寒圖,咱們自己來作一幅便是。”

消寒圖畢竟是風雅樂事,自然也有適合文士們的內容。那就是填字。

有一句詩叫做“庭前垂柳珍重待春風”,一句九個字,每字九個筆畫,正合九九八十一之數,兼以文字典雅雍容,所以是消寒圖之中運用最多的。

平安讓人取了大張的宣紙來,跟趙端兩個一人一張,開始製圖。

趙璨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情形。

一大一小各自占據書桌的一頭,埋頭用心的下筆。屋內暖風拂麵,屋子裏彌漫著淡淡墨香,地上則散亂的扔著些用廢了的宣紙。這樣淩亂的場麵非但沒有讓趙璨覺得不悅,反倒令他心頭一跳,驟然生出一股暖意來。仿佛從屋子裏鋪滿而來的暖風一直吹到了自己心裏去。

這樣家常的場麵,卻恰恰是對於趙璨來說最難得,也最珍貴的。

他自己雖然很向往,但實際上,因為身份的緣故,是幾乎不可能享受這樣的場景了。但是能夠在平安身上看到,對趙璨來說,也是一種別樣的滿足。

他頭一回覺得讓趙端入宮這件事做得很對。平安跟他相處時,好像都多了幾分平淡安穩的氣息。

屋子裏的兩個人都沒有注意到他的到來,過了不知多久,趙璨站得腿都有些麻木了,平安才扔下筆,語氣興奮的道,“成了!”

趙端抬頭湊過去看了一眼,握著筆有些苦惱,“我的還差兩個字,而且……”

他說著目光隨意的一轉,便轉到了趙璨身上,不由愣住。

平安順著他的視線看過來,見趙璨站在那裏,連忙從座椅上站起來,“怎麼不進來,站在那裏給我當門神麼?”

趙璨動了動腿,一陣發麻的感覺從腳掌一直流竄到心髒,讓他不敢輕動,隻好站在原地道,“給你當門神也不錯。”

其實如果不是因為有趙端在,趙璨就直接開口說自己腿麻了。畢竟在平安麵前,無所謂形象不形象的。好在趙端也很機靈,本來趙璨來了他就渾身不自在,現在發覺氣氛不對,立刻借口自己還有事,告辭離開。

等他走了,平安才走過去扶趙璨,“腿麻了?你到底站了多久。”

“沒多久。”趙璨說。

但很顯然這個說法平安並不接受。如果真的沒多久,他也不至於會腿麻,趙璨隻好道,“我感覺沒多久。”

平安隻好不再追究,扶著他進了房間坐下,又替他揉腿。

片刻後趙璨才感覺整個人都活過來了似的,輕輕的舒了一口氣,問平安,“你們在做什麼?”

“畫消寒圖。”平安說。

趙璨聞言,走過去看了一眼,平安的倒也罷了,趙端畫的那張,看上去也實在是太醜了,他不由皺眉,“字太難看,往後讓他每日多練半個時辰。”

“不至於吧?”平安也走過來,“我倒覺得已經不錯了。他畢竟還隻是個孩子。”

“我十歲的時候寫得比這好多了。”趙璨頗有點兒跟平安別苗頭的意思,似乎對平安為趙端說話而不高興。

平安隻能道,“他要學的東西已經很多,總要循序漸進。”

“字就是一個人的臉麵,他往後是要當皇帝的,字若是寫得太醜,豈不是丟人丟到整個大楚麵前去了?”趙璨道。禦筆朱批可是會讓文武百官都看見的。

平安想想好像的確是這樣,隻好在心裏同情了趙端一番。

不過,在什麼位置,擔什麼責任,路是趙端自己選的,也就隻能自己走下去。

但平安還是逼著趙璨跟自己一起重新製了一幅消寒圖。趙璨的字自然銀鉤鐵畫,霸氣撲麵而來,跟其他人都不一樣。

所以第二天趙端看到這幅畫時,話都快講不明白了,“這,這這這……”

平安將筆塞進他手裏,“這什麼這?這是你的消寒圖,昨日的一筆還沒塗呢,開始吧。”

趙端終於反應過來,“這幅圖是……是陛下寫的嗎?”

平安一見他那滿眼小星星的表情,就知道他心裏有多期待了。點頭道,“是,陛下說你的字太醜,所以重新製了一幅。對了,從明天開始,你就要加練半個時辰的字了。怕不怕?”

“不怕!”趙端果然立刻豪氣幹雲的道,“總有一天我會寫得像陛下那麼好!”

果然是這樣,平安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雖然平時趙璨麵對趙端的時候總是非常威嚴,兩人相處的時間也少,而且趙端看到趙璨就想開溜,但是實際上,他心中對於趙璨的仰慕和敬重,卻是一分都沒有少。

這就像是一個家裏,明明平日裏照顧孩子,洗衣裳做飯打理各種瑣事的人都是當媽的,而當爹的隻需要在每天下班的時候陪著兒子玩親親抱抱舉高高的遊戲,再帶著他出門去瘋一陣,但是在孩子的心目之中,卻還是覺得父親才是這世上最高大最厲害最令人崇拜的對象。

打住!平安一臉黑線,發現自己這個比喻的問題很嚴重。

趙璨是當爹的,難道他就是當媽的嗎?

怎麼可能?平安隨即將這個念頭徹底的拋諸腦後,趙端用星星眼看自己的時間,可比看趙璨的時候多多了,哼!

他卻沒有細想,趙端每次星星眼看他的時候,都是有什麼事情要哀求他的時候。這就像是兒子闖了禍,或者想要零花錢了,又或者出了別的什麼事,於是在當媽的跟前裝可憐一樣。

那不是崇拜的眼神,而是賣萌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