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3
三個人的成長進行曲
爸爸媽媽去上海打工,留下月兒和弟弟由奶奶照顧。
那年月兒9歲,弟弟6歲。
奶奶總是一大早起床,擇菜、做飯、掃地、燒茶,最後給月兒梳上兩個高高翹起的小辮,戴上鮮豔亮麗的花兒,將她打扮得像個公主。
隻是月兒不知不覺變得多愁善感起來,她窺視著奶奶對弟弟的一舉一動,總覺得這裏頭存在陰謀。
一天下午放學回家,月兒驚喜地發現櫥櫃裏竟然放著兩個她最愛吃的鹹鴨蛋,幾乎同時,她興奮得跳了起來,歡快地拍著一雙小手,自言自語,“這樣看來,明天我就可以吃上一整個鹹鴨蛋啦!”
然而令她失望的是,第二天早上,她發現事實並不是這樣。她的稀飯裏仍舊隻有半個被切開的蛋。月兒看著將另一半吃得正香的弟弟,嫉妒地猜測,“還有一個蛋肯定是奶奶藏了起來,等我上學之後,她就拿出來給弟弟吃。難怪朋友們說鄉下家人人重男輕女,原來是真的!”月兒基本上是含著淚吃完這頓早餐的。她氣鼓鼓地一把搶過奶奶已經幫她整理好的書包,箭一般地衝了出去。老遠,還聽見奶奶在院子裏喊:“慢點兒跑,不遲到。”
月兒第一次覺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她將書包狠狠地扔到桌上,卻發現書包裏摔了個小包。月兒心裏頓時激動起來,她打開書包,掏出個黑色的塑料袋,拿出來一看,不就是那消失的鹹鴨蛋麼!
轉眼間,弟弟也開始背起書包上學了。每逢放學回家,月兒總要拉著弟弟的小手去爺爺墳前的那塊園地,她知道奶奶一定又在那裏忙著種菜幹活。
末春的傍晚總是那麼宜人,藍藍的天空上太陽斜射出溫暖而催人發軟的光芒。菜地裏的三個人似乎貪戀著這般愜意的時光。此刻,月兒已經學會了用鋤子鋤草,盡管這個動作看上去和她的身體及不協調,但她那津津有味的勁兒,嘴裏還哼著歌兒,就會讓你不得不感歎一聲:好家夥!奶奶將種子撒在剛剛翻鬆的土壤裏,澆上糞。月兒捂住鼻子,眼睛則不停地搜尋弟弟的身影。
弟弟完全是個不懂事的孩子。他應接不暇地忙碌著他的追逐遊戲。一會兒拿著竹竿在花叢中撲捉蝴蝶,一會兒四肢趴在稻田邊的小堤上,像是在捉小蝌蚪,又像是在尋找小蟋蟀。
傍晚,奶奶和月兒都停下了手裏的活,正準備收拾東西回家休息呢,卻聽見田野裏傳出“哎喲”一聲慘叫來。月兒和奶奶回過頭一看,原來弟弟整個兒滾進了裝滿水的稻田裏,正痛苦地抬起雙手,真活像一隻剛從水裏蹦出來的青蛙。
月兒讀初中了。正直暑假的時候,爸媽從上海趕回來忙農活。這年的收成特好,沉甸甸的稻子壓彎了腰。放眼望去,整個兒一片金黃,真美!
這天天氣晴朗。曉月暫飛高樹裏的時候,爸爸媽媽就已經拿著鐮刀出去了。走之前特地囑咐奶奶,“呆會叫他們來拾稻穗,大的我們放心,多盯著那小的。”
月兒和弟弟酣睡在美夢中,奶奶就已將飯菜準備好了。太陽剛露出個側臉,奶奶便開始拍他們的小屁股。月兒一骨碌就爬了起來。洗過臉,弟弟才依依不舍地離開他的小搖籃,努力地揉著兩個睡眼蓬鬆的球兒。
月兒吃過飯,帶上帽子整裝出發。不一會兒,奶奶也來了。田野裏開始響起打稻機轟隆轟隆的響聲。四周的人兒有說有笑,汗水侵透了每一個人的衣襟。可奇怪的是,日薄項頂,弟弟還未露半個人影。這下子爸爸急了,問奶奶。奶奶說,“他告訴我要上廁所。我走的時候看了,廁所門是關的。”媽媽一想,莫不是出了什麼事?急命月兒回去探個究竟。
月兒以馬拉鬆之速跑回家。到廁所一看,門還是關著的。叫了兩聲,沒人應。月兒趕緊衝了進去,方才明白過來:原來弟弟又使了個新招——空城計啊!
中午弟弟終於回來了。背上照舊扛了個長長的竹竿,手裏還拎了滿滿的一桶魚。皮膚曬得可以和家裏那條水牛稱兄道弟了。起先媽媽還氣得暴跳如雷,現在,一家人卻都無可奈何地笑了。
這年對於月兒來說,是痛苦的一年。高考落榜了,擺在她麵前的似乎隻有一條路,而這條路是她無論如何都不願意麵臨的選擇。
當時,村裏流行學做裁縫,許多從浙江、江蘇工作返程的女孩,基本上都賺了不少錢。於是,老人們都說,讀什麼書啊,讀個大學還不一定能找到工作,可這學一樣手藝啊,飯就不愁著吃咯。到時候再找個臨近的好人家,兒女留在身邊,一輩子幸福。讀書的人有幾個留在家裏的?到時候孤家寡人,可就後悔莫及了。這麼一說,月兒的爸媽猶豫起來,唯獨奶奶義憤填膺罵道,“讀書增長文化,怎麼個不好?咱們一輩子苦,可不就是因為沒有文化麼?孩子們好不容易有條出路,我們就忍心斷了麼?還要讓孩子們也跟著我們苦上一輩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