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受委屈了, 鄭氏就留了下來, 金媽媽回去讓翡翠帶了換洗的衣服過來, 盥洗用具原本就有的。
天色已經暗下來了, 翡翠走得著急, 珍珠在後麵喊著:“夫人同姑娘一起你有什麼好不放心的, 走慢一些, 仔細摔著了。”
回應的是,對方頭也不回地擺手。
腳步依然匆匆,翡翠走得急卻不喘, 遠遠看到正院的時候,身子一頓,那裏搖曳著暈黃的燈光, 可以想見裏麵定是溫馨有愛, 其樂融融的一幕。
想到鄭大太太表裏不一的樣子,翡翠啐了一口, 疾步離開。
哪怕是隔三差五地來一次, 鄭氏總習慣一進屋, 就開始打量起來, 從入門處的那張四屏的黃花梨浮雕花卉的圍屏, 到窗台邊上的紅木梳妝台, 一樣一樣看個仔細。
沈妙珠亦步亦趨地跟著鄭氏如同蹣跚學步的孩童。
鄭氏一個回身,兩個人就撞到了一起。
“娘。”沈妙珠順勢抱住鄭氏的胳膊:“哥哥同大表哥他們有聯係都不告訴我 ,是不是不喜歡我?”
“錦程?”
鄭氏的眉間閃過一絲迷茫。
沈妙珠點了點頭。
“娘, 哥哥怎麼會和大表哥有聯係?”就是她也不過是年歲大一些的時候, 厚著臉皮寫了信回去,這才有了這些年的來往。鄭氏剛知道的時候還嚇了好一大跳的,她可從不曾在女兒麵前提起過京都的事情。
隻是沈妙珠就是知道了。
鄭氏不明白,可這個女兒仿佛就是有她的消息來源渠道,知道京都的一些事情。等細究起來,她才恍然發覺,似乎女兒從不曾同她要過爹爹,從來沒有。
這太不尋常了。
幾乎有一陣子,鄭氏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沈妙珠身邊的所有人都換了一批,就那麼看似正常的過去半年,京都沒有什麼消息,女兒也沒有什麼異樣,她才慢慢放下焦慮。
鄭氏不是沒有想過問沈妙珠,每每對上女兒的眼睛,她就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她什麼也沒有說。
也從不曾說過什麼。
鄭氏的心猛地一揪,想到了白天金媽媽說的話。
“珠姐兒是個聰明的,大姑娘若是不願意,就同姐兒說明白。以前您是沒辦法才孤軍奮戰,可現在不同了,姐兒她什麼都懂的。”金媽媽覺得鄭氏不該什麼事情都悶在心裏一個人糾結,鄭家是娘家,沈家是夫家,還是那樣關係的夫家。可珠姐兒不同,她是大姑娘的心肝和命,更是她的倔強的執著。
珠姐兒大了,是可以商量的人,而不是隨意擺弄的人偶。
她也是有自己的主意的。
“珠珠兒,你可知娘祖上是什麼出身?”鄭氏想了想,攬著女兒到床邊坐下。
沈妙珠搖搖頭,眼睛亮亮地趴在鄭氏的腿上聽著她說那過去的事情。
鄭家並是不是塘棲鎮土生土長的人,或者說祖上因為戰亂的緣故從山陰那邊一路遷徙,後來在塘棲鎮這裏暫住,慢慢地就定居下來。來這裏的第一代、第二代乃至第三代的鄭家人都是泥腿子出聲。說來也是幸運,鄭家第一代的先祖裏麵出來個很有頭腦的鄭家人,在遷徙的路上雖受了不少苦,可也因此沒有見識到不少從前沒有接觸過的事物,他的內心受到非常大的震撼。開始的時候還能老老實實地在塘棲鎮裏做著佃戶,可時間長了,壓抑在心裏麵的想法就發生了變化,而且鄭家作為一個外來戶沒少受到本地土著的排擠,甚至發生了好多起鬥毆時間,那麼鄭家死了人,可因為力量不足,吃虧的永遠是鄭家。這些遭遇,讓那位先祖的不甘徹底爆發,但他懂得隱藏下去,紮根,然後再徐徐圖之。前麵三代,鄭家就完成了從佃戶到農戶到小地主的轉變。
“你別小看隻是個擁有五十畝田地的小地主。”鄭氏以己度人,想起自己從前有過的想法,遂道:“第一代先祖是一無所有,甚至是欠了外債才在這裏定居下來,等到第二代成婚才勉強擁有了二畝的良田和五畝的荒田,當時就憑著這幾畝田娶了本地的一戶農家女。”
沈妙珠點點頭。
在這之前,哪怕慢慢融入這邊的生活,鄭家還是外來戶,沒有宗族依靠。第二代開始,就是借著娶了本土的農家女,開始聯合。想來那農家女哪怕家中條件不好,可應該是擁有一個大族。作為姻親,有必要在鄭家的一些事情上比如收到別的姓氏族群的欺負,他們就要出麵撐腰。
鄭氏聽了解釋,心中喟歎,當年她就不曾想到這些。
鄭家的第三代成了小地主,姻親也是越發多起來,已經算是勉強紮根下來。鄭家枝葉茂盛,就有不安於現狀的人出現。第四代的鄭家以農耕為主開始經商,先是小本生意的,也有血本無虧的回來,慢慢地到了鄭家老太爺那一代,已經算是富賈,塘棲鎮的人說起鄭家,都會說一句鄭善人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