纏綿的陰雨如少女失戀後流下的眼淚, 斷斷續續下到半夜才漸次消停, 雨後街上的空氣變得好了點, 但相應的那些腐臭味也更濃了些。
接近淩晨的時候起了一陣風, 把掛在外麵的半拉窗戶吹得劈裏啪啦的響, 窗簷上滿是黴點, 都被雨水打濕了, 混在泥漬裏看不太出來。
太陽還未升起,戈蘭多就睜開了眼睛。
貧民街上開始有人聲,戈蘭多豎起耳朵仔細聽著, 都是些沒營養的對話。
這裏的貧民們恐怕很久都沒有飲過水了,說話時的嗓音聽起來如破掉的風箱般嘶啞,一字一句就像有人用一把鏽蝕得快斷了的小刀拚命割劃著堅硬的骨頭, 那發出的聲音堪比惡魔的低語。
在地板上躺了一夜, 戈蘭多全身各處都帶著酸痛,他坐起來伸了個懶腰, 把鋪在地上充當床單的衣袍拉在身上, 走向了房間中唯一的窗戶。
將頭探出窗外, 戈蘭多細細地觀察著這一帶的地形。
窗戶下正好有一條流滿汙水的陰溝, 裏麵飄蕩著一些爛菜葉和被扯爛的女人的內衣。
戈蘭多將視線上移, 望向頭頂的那層, 依稀能看到一個字跡歪歪扭扭的招牌。
招牌的名字是“魅惑寂夜”,旁邊還畫了一個女性身體的剪影,其含義不言而喻。
原來湯尼還兼做著這種生意。
嗤笑了一聲, 戈蘭多又看向了其他的地方。
湯尼讓他們暫住的房間處於大屋的一層, 在房間外雖然沒有躺倒的貧民,但還是能看到巡邏般不時走動的大漢。
戈蘭多喊了一個大漢過來,凝聚了一個水球送過去讓大漢潤了潤口舌,隨後開門見山地說:“我想打聽點情報。”
那大漢也很識趣,一臉“你盡管問”的神情。
“我和我弟弟是從北方來的。”戈蘭多故意把他們來的方向說反,“所以對這裏的情況不是很清楚,就想問問……南邊的水元素因子這麼充足,為什麼你們不去南邊找水呢?”
大漢猛盯了戈蘭多半天,見戈蘭多神色正常不似撒謊(戈蘭多:嗬嗬)便如實回答說:“那裏是邪鬼的地盤,就算有水源也已經被感染,喝了的話就會變成邪鬼的同伴。”
戈蘭多還是第一次聽到“邪鬼”這個名字,不由萬分在意,但他聽大漢話裏的語氣,似乎有種“都說到這份兒上了你應該懂了”的感覺,也不好深入細問。
——不能讓審判司的人存疑,但是可以去找其他的貧民。
至少他通過這個大漢捕捉到了名為“邪鬼”的線索,證實了昨晚的判斷。
太陽升起來後,街道上的雨水蒸騰於空氣中,溫度稍微提升了一絲。
戈蘭多推了推羅諾耶的頭,在他耳邊大聲道:“小少爺,起床囉,太陽都曬到你的屁股了。”
羅諾耶皺了皺兩道好看的眉,好似沒睡醒一樣嘴裏哼哼著什麼。
戈蘭多失笑,不是說了不賴床的嗎?
他拔高音量道:“安菲洛斯少爺,關於您今天上午逃課的事貝魯特導師想跟您談談。”
這句話效果拔群,羅諾耶幾乎是立時睜開了眼睛,在看到戈蘭多的臉後他嚇得大叫一聲。
戈蘭多悻悻地摸了把自己的臉,沒有傷口也沒有汙跡,一如既往英俊帥氣,哪裏嚇人了?
羅諾耶撫著胸口半靠在枕頭上喘了會兒氣,小聲道:“本來是個不錯的夢的……”
“什麼夢?”戈蘭多問。
“沒、沒什麼。”羅諾耶閃爍其詞。
在戈蘭多的催促下他下床穿好了審判司的黑袍,正好湯尼的人也過來接他們出去,兩人就一前一後地離開了呆了一夜的房間。
為了躲雨,街上的貧民以極為別扭的姿勢擠在陰溝和上方有屋簷的小巷裏,羅諾耶看了很是於心不忍,幾次想要駐足。
每回戈蘭多察覺到羅諾耶的動靜就會輕咳一下喚回羅諾耶的注意,讓他跟緊了前麵帶路的人。
看得再多現在也改變不了那些人的命運,還不如先安頓好自己。
……
湯尼給戈蘭多和羅諾耶分配的房屋離湯尼的大屋很近,差不多隻有幾間商鋪的距離。
屋裏有些簡單的生活用品,讓戈蘭多高興的是做飯的爐子也有,這倒是意外之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