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重歸岑寂, 戈蘭多愣神地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 小少爺臉頰肌膚的觸感仿佛還殘留在他的指上, 那種細致和柔滑很容易令人上癮。
——他為什麼會對羅諾耶說出那種話?他又為什麼不想羅諾耶出事?
這兩個問題的答案就如薄霧雲煙後的山光水色, 好像很模糊, 又好像很清晰。
要是出於朋友的立場, 說出這種話似乎也很合理, 可是用那樣的語氣跟氣勢說出來倒是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也許他應該追上羅諾耶把一切攤開來說清楚?
戈蘭多跳下床向著羅諾耶逃走的方向追去,跑出門後卻發現外麵並沒有羅諾耶的蹤影。
“你們的羅諾耶少爺呢?”戈蘭多沒顧忌自己還穿著浴袍,拉過門外路過的一名女仆就問道。
被拉住的女仆見到戈蘭多敞開浴袍下的鎖骨線條微微紅了紅臉, 搖頭說不知道。
戈蘭多放走女仆,思索了一下羅諾耶可能去的地方,首先想起來的卻是在西爾維婭島上時自己和羅諾耶坐在圖書室聊天的場景。
海島陽光充足, 羅諾耶的書桌又是放置在采光最好的區域, 透過彩窗而入的光線往往能把房間內部映照得十分夢幻,在那樣的環境下, 羅諾耶逆著窗的側臉也彷如發著光。
回憶一旦起了個頭便如開了閥的水流嘩嘩瀉個不停, 戈蘭多想起審判司來襲之日他將小少爺護在書架背後時, 對方嬌小的身體微微顫抖著, 但又努力遏製著害怕與恐懼;然後又想起在未來的貧民區裏小少爺那些略嫌扭捏的舉止, 還有數次同自己單獨相處時害羞又期待的模樣。
戈蘭多一直知道羅諾耶外貌優異, 可時至今日他才恍覺這個優異到底是優異到了什麼程度。
——是會讓人眼前一亮,深深著迷,最終淪陷其中不可自拔的程度。
可是小少爺身上最為突出的特質並不是他出類拔萃的美貌, 而是他幹淨到令人欣羨以至自卑的心性。
在這個肮髒與美麗並存的世界上, 任誰見到這麼一個幹淨的人都會不由自主地想要去追隨和保護,而與之相反的,也會有蹂/躪跟侵/犯他的欲望。
想到這裏,戈蘭多自嘲地笑了笑。
在自己沒發現的情況下,是多次改觀的積累,還是一個個心動瞬間的累加?
自羅諾耶表白後明明也沒過幾天,究竟是從何時開始他自認為的友情就已經變質,讓他對羅諾耶不再是當做一個朋友來看待,更像是將之認定為了自己羽翼之下的所有物。
然而他竟然一直都借著“友情”二字把自己蒙在鼓裏。
在此之前戈蘭多一直很堅定自己的性向,也從不認為自己會喜歡上任何的同性,但就在剛才,他一直的堅持動搖了。
假使把腦海中浮現的臉孔換作約翰遜或是吉爾,戈蘭多的心裏什麼反應也沒有,可等那張臉變成了十七歲的羅諾耶就徹底不同了。
不想他哭,不想他受傷,也不想他一個人去背負對他那個年齡而言過於沉重的責任。
要是這也隻是單純的友情,那就太好笑了。
戈蘭多在走廊上站了會兒,感覺自己已經理順了思路,便轉身回屋換下了浴袍。
——先前自欺欺人的時間太長使得小少爺主動了那麼多回,所以這一回就換他出擊吧。
用火魔法烘幹頭發,將自己打理妥當,戈蘭多出門找了個侍者問清了羅諾耶居室的位置,侍者說可以帶他去,但被他拒絕了。
他才沒那麼傻走正門,這時候去找小少爺人家多半不讓他進。
戈蘭多就和他在西爾維婭島上時那樣,輕巧地避開巡邏的侍衛跟騎士繞到了羅諾耶房間的窗戶下,在用精神力探測了窗外設立的結界後,戈蘭多覺得有點棘手。
與西爾維婭島的公館不同,島上的公館隻在窗戶施加了魔法鎖,解開魔法鎖後隻有屋內的人會察覺,而這個結界被破除的話,全公爵府的守衛可能都會跑到這兒來捉賊了。
戈蘭多在樓下轉了幾圈,一麵悄悄地尋找著樓上羅諾耶的精神波動。
由於魔力不穩的緣故,小少爺的精神波動忽隱忽現,但戈蘭多和羅諾耶有契約魔法聯係,就算小少爺的精神波動再微弱,戈蘭多也能將之牢牢抓住。
攀上精神波動的尾巴,戈蘭多向羅諾耶發出了一個傳音魔法。
半秒後,兩者的精神力搭上了線。
戈蘭多揚了揚嘴角,向羅諾耶傳遞第一條訊息:
(羅諾耶,我在你窗下。)
對麵沒有回複。
戈蘭多不厭其煩地接著傳遞了第二條一模一樣的訊息,依然沒有回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