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寺裏上香的人不少, 之前劉氏失蹤後, 雖然謝夫人已經強令下人們找人時低調些, 不要大張旗鼓, 但是到底人多口雜, 難免露出一二。
加上來寺裏上香小憩的香客也不少, 很是也有幾個認出了謝夫人的, 夫人們中稍微熱心腸些的,不用費太多力氣,就能打聽出來, 是謝家大兒媳婦在寺廟後山投繯了。
於是沒兩天,京都裏熱議的新聞都是關於謝家大兒媳婦的事,加上陳芸指使自己的人私下裏帶了下節奏, 好事者更是扒出很多細節, 比如謝大爺之前頗有個寵妾,劉氏成親多年無子, 大房隻有一個庶子, 現在謝家大爺病重, 而劉氏投繯後有人看到謝夫人的臉色很難看。
因而, 說閑話聊八卦的夫人們, 在說起來謝家大兒媳投繯的事, 都不約而同的表示同情,謝家大爺不就是前段時間在城外□□的那位嗎?聽說是個仗著爹是首輔,無事生非欺男霸女的紈絝公子。
於是有關謝家大爺的傳言也叫囂塵上, 眾人一致覺得, 謝家大爺能做出那樣顏麵全無的事,想來就不是個好的,有這麼不正經的丈夫,加上也不太討婆母喜歡,現在丈夫病重,隻有一個庶子,是不是劉氏這才想不開呢。
而大家同情弱者之餘,謝首輔在朝堂上也算得罪了不少人,就有人專門挑出了謝大爺和謝家大姐的事,關於謝老爺教子不嚴,謝家毫無規矩的傳言也多了起來,還散播關於劉氏是被謝家逼死的這樣的話,十分惹人注目。
雖然沒有言官敢去參謝老爺,但是同黨派與謝老爺交好的同僚,都明示暗示著讓他好好管管後宅了。
盡管他們男人都是做大事的,謝夫人也沒有擔起管好後宅的責任,但是謝老爺也不能不能不問啊,夫人不靠譜,做丈夫的就得多操一份心了。
甚至還有人專門去劉家挑撥,說劉氏其實是被謝家人所害,讓他們去謝家討回公道,等等行徑,不一而足,讓謝家很是被推到了風口浪尖處。
劉家老爺和謝老爺是至交老友,在他看來,謝老爺是個貴不易友,相當有原則的人。
對於謝老爺的人品,他是不懷疑的,那麼對謝家內院的規矩,劉老爺也是放心的,甚至他內心裏,更加埋怨自己的女兒,若不是她無聲是非,莫名的尋死投繯,才不會惹下這樣多的是非風波,都是因為她,才讓謝老爺如此被人抨擊,給謝家添了不少麻煩。
劉老爺這邊覺得對不住謝老爺,特別是謝老爺親自又上了親家的門上,主動負荊請罪,充滿歉意的承認,是自己辜負了老友所望,沒有讓劉氏在謝家過得更好,這樣一來,劉老爺更是覺得一張老臉燒得滾燙。
於是他更勒令全家關門閉戶,妻子也不許去謝家看望劉氏,以免惹人注意,再給謝家添麻煩。
但是謝老爺名譽到底是大不如前了,原先談好了的謝家老三,謝行和馮將軍的長女的婚事,馮家已經表示委婉的拒絕了。
他們家女兒也是千嬌萬寵的,劉氏是為什麼投繯的,原因真不好說,萬一真的謝家不是什麼規矩人家,豈不是害了孩子。
這個關頭,馮家悔婚之事,更讓謝老爺掉了臉麵,隻能在心裏的黑賬上,記下馮家一筆。
而劉氏這邊呢,先是被人動手扣住下巴,讓她做出主動咬舌的假象,把舌頭咬掉一小半,雖然出了不少血,好在人也沒事,就是將來說話費力氣,掛在樹上也沒多久就被發現,身體上不致命,但是被謝夫人毆打後,經曆了那樣的羞辱,更讓劉氏絕望。
特別是謝老爺進來時,劉氏已經昏昏沉沉,渾身都火辣辣的痛,腦子裏沒剩下幾分清明,但是她卻意外的全程聽清了謝老爺的話。
原來自己隻是個“意外”,隻是他的“一時糊塗”,所有的一切,他們甜蜜又隱秘的那些歡樂和過往,全部都是自己的遐想,都是假象,她的自欺欺人,被現實撕破了最後一層皮,露出了內裏鮮血淋漓的白骨。
那一刻,劉氏是恨的,之前再傷心,她也沒有恨過謝行,甚至埋怨都沒有,她知道當初是自己主動的,自己先選擇了所有的苦樂悲喜,她不能埋怨謝行,就把一切都恨在了陳氏身上。
仿佛沒有陳氏的出現,不是被她撞破了他們的幽會,他們就會一切安穩,依然甜蜜一般。
這一生,她靠著所有的固執和倔強,自欺欺人的執意擁抱她求而不得的愛意,因而當一切都失去時,劉氏內心裏有什麼東西,徹底的趨於崩裂了,內心充斥著雖生猶死之感。
他生莫作有情癡,人間無地著相思。
劉氏徹底的陷入黑暗之前,眼前看到的最後一幕,就是謝行的官袍的衣角在轉身時擺動的掠影,那翩然的軌跡,很像多年之前,他們在劉家小院裏的長亭下,共同看過的一場繽紛落花。
謝老爺讓下人請了嘴風言,又相熟的醫館大夫過來替劉氏診治,摸出來她確實有不足兩個月的身孕,算算日子,就是在清涼山懷上的。
“勞煩大夫了。”
謝老爺閉著眼睛深深一歎,從清涼山下來,他臉上總是帶著一絲難以覺察的疲憊,原先是氣質翩然的美中年,突然在某一日走向了衰老,眼角處和麵上,都添了深深的紋路。
劉氏此後一直沒有清醒,渾渾噩噩的被灌了藥,不足兩月的胎兒流掉了,哪怕在灌更多的補藥,依然形銷骨立,麵色青黃凹陷。
謝夫人院裏當日聽說了劉氏和謝老爺密辛的人,都已經被清洗幹淨了,而謝老爺也把謝奕叫過去,借著他的口,向陳芸傳達了示好的意思,讓她把這事兒就這麼過去吧。
但是對此,陳芸也隻是冷笑了三聲,謝奕連頭也沒有好意思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