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然你也把打包成行李帶走吧……”

燈下, 陳芸正看著容與為她匆忙間擬定的物品清單, 側顏柔和又精致, 把謝奕看的心裏癢癢的, 便蹭過去從背後環住她的腰。

“好啊, 看你是願意被切成六塊還是八塊, 裝進箱子裏, 我帶你去五台山。”

陳芸輕輕一笑,擱下手裏的清單,戲謔的說道, 隨後又在謝奕不太老實的手腕上狠狠掐了一下。

“嗷嗚,好凶……”

謝奕疼的淚汪汪的,剛才沒忍住, 他的手從陳芸鼓起的腰上, 慢慢挪到了因為懷孕而漲大了兩個尺寸的胸口,因而被陳芸掐了一把, 捂著手腕委屈的吹著。

“忍不住想嘛……”

謝奕斜靠在引枕上, 盡管剛才被掐了, 還是想粘著陳芸, 因而摸著陳芸的肚子碎碎念。

自從陳芸懷孕, 謝奕已經度過了五個月的禁欲時間了。

之前過了三個月, 陳芸告訴他說已經可以恢複某項夜間活動了,但是謝奕顧忌她肚子裏的寶寶,總覺得有點別扭, 就一直沒嚐試過, 隻是偶爾揩點油。

陳芸沒時間理她,在炕桌上拿著毛筆不斷地在單子上增增減減,按照她估摸的時間,至少要在五台山呆到孩子過了五個月,才能經得住長途跋涉,自然東西要準備齊全。

“阿芸,之前你見過沈大人吧,在侯府的時候,我記得當初沈大人和予深的關係還挺好,沈大人曾經在侯府小住過一段時日呢。”

謝奕看著陳芸不搭理自己,又繼續自說自話,想起了之前陳芸和沈穆清初見時的生疏,和陌生人一樣,以為陳芸是忘記自己與沈大人有過一麵之緣了,因而提醒道。

“恩。”

陳芸頓了一下,然後可有可無的回應了一聲。

當初她和沈穆清在彭城時,幾乎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彼此最是熟悉不過。

小時候她為了去校場,總是偷穿侄子的衣服,最初沈穆清誤認她是男孩兒,還邀請她一起撒尿來著。可以說,沈穆清曾經是她最親近的朋友,夥伴,情人。

而且沈穆清也是她從小可以想培養的丈夫人選。那時候她還是天真的想著,既然大秦的男人都三妻四妾,那麼她就為自己培養一個守身如玉,三觀相合,能和她一對一過下去的“小男友”。

彼時豆蔻,誰能想到有朝一日,他們變成了最生疏的陌生人,相逢時連句客套都多餘。

“真豪傑沈兄亦如是。”

謝奕其實對於沈穆清還是挺佩服的,他就是謝奕最想成為的那類人,堅定,有信仰,有能力,又身手了得。

加上在反王身邊臥底兩年,最後作為關鍵人物,一舉幫助陛下拿下反王,把反王的勢力清理的幹幹淨淨,更是一項傳奇經曆。

而且最重要的是,謝奕感覺自家媳婦兒應該喜歡沈穆清那樣的男人更多些。

“哦。”

陳芸隨意迎合了一句,繼續整理物品清單,最後謝奕說著說著,也沒有什麼意思了,隻能哀嚎著在床榻上翻來覆去的打滾。

“寶貝閨女,爹爹不能在你出生的時候第一個抱到你了,爹爹會終生遺憾的。”

滾了一會兒,謝奕抱著引枕,湊到陳芸聳的高高的肚皮上,埋臉蹭著。

因為陳芸的肚子鼓的高高的,根據有經驗的婆子相看,都說懷的十有□□是女孩兒,而根據經驗,若是懷男孩兒肚子會尖,所以謝奕就總是叫肚子裏的寶寶閨女。

而且比起男孩兒,謝奕想到要有一個像陳芸這樣好看的小閨女,喊自己爹,乖乖的被他抱在懷裏疼著寵著,就激動的不行。

“本來你就不會第一個抱到孩子啊,產婆才是第一個,怎麼樣你都要遺憾終生。”

陳芸雖然嘴上仍然在逗謝奕,但是心裏對於謝奕還是挺滿意的,畢竟比起本土重男輕女,傳宗接代這種的直男癌思想,謝奕能夠發自內心的疼愛嗬護女兒,還是讓人覺得略可愛的。

“產婆那個不算啦……”

謝奕被陳芸提醒,想想也是,便不再糾結第一個抱到孩子的問題了,隻是內心依然遺憾,不能在女兒剛出生時就見到她。

“寶貝兒,爹爹暫時不能陪著你和你娘,你要乖乖的呀,好好地在娘親肚子長大。”

萬般的不舍,但是終歸是皇命難違,謝奕隻能吸著鼻子,溫柔的摸著陳芸的肚皮。

“你也要乖啊,要是在我去五台山的時候敢管不住自己的腰帶,那我可就不客氣了,到時候你家閨女就要換一個爹了。”

陳芸想了想,還是決定要先打個預防針的,這段時間她懷著孕,謝奕也是久曠之身了,他又正好是血氣方剛的時候,萬一在她孕期忍不住出軌了,她可不是垃圾桶,能夠回收垃圾。

她說話的語氣照樣溫柔,但是謝奕就是覺得心裏有點發毛,趕緊舉著手保證。

“夫人盡管放心好啦,我絕對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

“乖……”

陳芸拍了拍他的臉,內心還是挺相信他的,謝奕目前改造的相比之前來說,簡直改頭換麵了,不過反正她還是會派人暗中看著他就是了。

第二日一大早,謝奕起床後,在庭院裏看到了正在舞劍的沈穆清。

“沈兄劍法超群,實在令人驚歎。”

謝奕安靜的看了好一會兒,沈穆清執劍的身影翩若驚鴻,長劍如芒,寒光颯颯中清姿卓然,看的謝奕頗有種蕩氣回腸之感。

直到沈穆清最後挽了個劍花,收起長劍,謝奕這才驚歎的開口道。

“謝大人。”

沈穆清不太愛說話的樣子,在晨光中長衫玉立,劍芒依然銀光耀人,他簡單的和謝奕打了個招呼,便愛惜的用純白色的錦帕擦拭著長劍。

謝奕在石桌上看到了沈穆清的劍鞘,湊近了去看,隻見劍鞘的邊緣都是用頂級的用寶石鑲嵌著,上麵的紋絡古拙又精致,光看劍鞘,謝奕就能看得出沈穆清這劍不一般,必然是極品。

沈穆清擦拭完了長劍,又拿過劍鞘把利刃封住,劍柄上也綴著紅色的寶石,在陽光下既華麗又紅的耀眼。

謝奕在移開眼睛的最後一瞬,突然看到了沈穆清劍柄上的兩個字,隨後問道,“這劍叫定光?”

沈穆清搖頭,愛惜的摸著劍柄,“這劍叫雨落劍。”

雨落,良珂,這一把劍,一把匕首,本是一對雌雄劍,是當初蔣老將軍送給二人的,隻是最終,他還是辜負了那個對他恩同再造的老人。

沈穆清沒有解釋上麵的定光二字,但是謝奕的眼中卻帶著一絲莫名的神色,他突然覺得,這把劍的樣子和鑲嵌,讓他有種很眼熟的感覺。

謝奕沐浴過後,回到了正房,陳芸也剛剛起床,正在妝台前梳妝,謝奕湊了過去,在她的妝奩中隨意翻著,為陳芸帶上了一支玲瓏點翠草頭蟲鑲珠金簪。

“夫人麗質天成,仙姿玉色,此生娶得如此佳婦,可謂三生有幸,願與夫人白首齊眉,鸞鳳相攜。”

謝奕透過銅鏡,看著陳芸微微豐潤了些,依然眉眼如畫,輕吻在她唇畔,如宣誓般說道。

陳芸忍不住唇角逸出一絲甜笑,側過臉也親了他一記,大早上就這麼甜,謝奕是喝了蜜嗎?

等陳芸離開妝台,走到屏風後換衣服時,謝奕在她妝奩的第三層盒子裏,看到了一個從前見過一次的翡翠飄花小玉劍,劍身上雕著“定光”二字,和沈穆清的那把劍上的字一模一樣。

謝奕的心忽的下沉到穀底,在親眼來驗證之前,他無數次的告訴自己,一定是看錯了,當初他和陳芸新婚不久,他就偶爾從梳妝台上看到過這柄小小的玉劍,隻是後來陳芸就把劍收起來了,在也不曾看到。

說不出什麼感覺的吃完飯,謝奕照例去府衙,陳芸則帶著小初一起玩兒,順便教她背兩句詩。

整整一上午,謝奕都心神恍惚,手裏的案卷看了好久,還是那三行字。

到底,自家妻子和沈穆清是什麼關係呢?他所看到的,都是巧合嗎?

謝奕仔細的回憶著陳芸見到沈穆清的神情,雖然隻有兩次,但是他們看起來完全和陌生人一樣,言行舉止透著生疏和冷淡。

最終,謝奕受不了自己胡亂猜疑,腦子裏各種想法快要把他弄得崩潰了,於是提前決定回府,準備和陳芸好好談談,問問她的那把匕首和玉劍的事。

因為謝奕白天幾乎都不回家,所以看到他回來了,門房的下人們都覺得有點奇怪,在正房的屋裏沒找到陳芸,謝奕皺著眉來到後院。

隻看到陳芸和謝奕背對著自己,遠遠的站在亭子旁的一株梅樹下,似乎在說著什麼。他們兩個人的距離不遠不近,維持在一個看起來比較生疏的觀感上。

但是沈穆清一襲白衣颯颯,陳芸則是一襲飄逸的紅衣長裙,背影看起來身姿輕盈一如少女,似乎他們兩人說到什麼,陳芸微微仰頭,看著沈穆清。

兩個人站在樹下的畫麵,看起來竟然特別的和諧,有一股風月靜好的味道。

謝奕內心像是被野狗的爪子狠狠的抓了一下似的,忍著不適悄悄地靠近了他們,猥瑣的躲在了一株萬年青的樹叢下,聽著他們的談話。

“不管你是為了什麼原因肯出山相助,都該好好謝謝你。”

陳芸後來知道了沈穆清的身世,也大概能猜到他的心結。

而且她知道,恭王一事多虧了沈穆清肯以身相助,這兩年潛伏在恭王身邊換取他的信任,沈穆清過得也不容易。

如今姐姐和外甥成功擺脫了恭王這個潛在的大威脅,她也由衷的感謝沈穆清。

“我來京都,隻是後悔了。”

沈穆清的聲音低沉,一個字一個字的都放佛敲進了謝奕的心裏,他們果然是認識的。

“你該往前看了。作為京城雙璧的沈公子,身邊自然不會缺佳人相伴。”

陳芸微微一笑,她從來不相信有什麼感情是能夠天長地久的,也不會自戀到認為沈穆清真的就對自己情深難舍,在她看來,再深切的感情,經過幾年也會慢慢淡了。

“我是真的後悔了。總是想著,如果當初我沒有那麼執拗,如果當初你肯挽留……”

我們是不是,如今還會幸福的在一起,你腹中孩子的父親,便由我來當了。

沈穆清苦笑了一下,後悔兩個字有表裏入心肺,字字痛得他錐心泣血。

年少不識愛恨,一生唯有一人最心動。

他可以仗劍而行,從容麵對江湖浩大,也能屈能伸,不懼朝廷的風雲詭譎,卻隻在她一人麵前一敗塗地。

“哪有那麼多如果呢,世間事人人無法預料,我們隻能隨遇而安。冷掉的茶,何必再端起來呢。”

陳芸說得雲淡風輕,當初剛從彭城回來,與沈穆清分手時,她也怨過氣過,但是終歸還是釋然。沒有緣分,何必再強求,如今她和謝奕,過得也安穩幸福。

聽了陳芸的話,沈穆清的臉上一下子黯然了。

多年來的陪伴,他教她功夫,偷偷帶她溜出將軍府,兩人一起在市井中遊走,共同分享一份胡同裏的美食,第一次牽手,共同約定要一起遍訪河山,看大漠黃沙,蒼山洱海,這些經曆和過往,如今便隻是她口中,一碗冷掉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