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阿瞞頓時從心裏生起一陣仗義感,“快跟我來吧!”說罷引著那人就奔自家的後院西牆。阿瞞淘氣,常常從這裏爬進爬出,牆上早有了可以蹬踏的大磚縫。兩個人沒費吹灰之力就翻進了院子,倚在柴禾堆上不敢再出聲。少時間隻聽得人聲鼎沸,窸窸窣窣的鎧甲聲和馬蹄聲自牆外傳來。還有人喊了聲“追!別叫太學的餘黨跑了!”聒噪了好一陣子才安靜下來。
阿瞞鬆了口氣,這才注意到隨他躲藏的這個人差不多二十歲的年紀,一張寬額大臉,兩隻眼睛透著一抹感傷。
“你是逃犯嗎?”阿瞞眨麼著眼睛直勾勾看著他。
“不是!”
“那你是誰,叫什麼名字?”
那人猶豫了片刻,拄著劍低聲答道:“我叫何顒。”
“我聽爹爹提起過你,你是太學生何伯求,名氣可大了!”
何顒苦笑一聲:“名氣何用?如今我已成了待罪之人。”
“發生了什麼事,能告訴我嗎?”
“宦官劫持了皇上和太後,假傳詔命誅殺大將軍竇武,北軍五營的官兵全出動了。陳太傅帶著我們八十多個太學生殺入宮中想要解救皇上,不想被王甫那閹賊帶兵劫殺。”何顒說著說著,忍不住流下了眼淚,“一共八十多人啊……大家都死了!都死了!就剩我一個人了……老太傅都七十歲了,竟被那幫閹人毒打致死……”
阿瞞也不是很明白他說的是什麼,但看見這麼一個七尺高的漢子涕淚縱橫,心裏也怪難受的:“你別哭!當初我娘去世的時候我也哭了,但是時間一長也就過去了。爹爹說過,凡事還得向前看。”
何顒似乎真被他這幾句話勸住了,擦了擦眼淚:“總有一天我要報仇,要把閹賊刀刀斬盡刃刃誅絕!”說著他又爬上了柴堆。
“等等!你要去哪兒?”
“我得趕緊逃出洛陽城。”
“你一身血跡,肯定會引人注意的。暫且留一步……”說著阿瞞便跑向柴房了。
何顒一愣,自己真是急糊塗了,還不及一個小孩考慮得周全。轉眼間就見阿瞞捧著一件仆人的破衣服跑了回來:“快把這個換上。”
穿下人的衣服逃跑,這真是個不引人注意的好辦法。何顒連忙脫下血衣,三兩下就換好了破衣服。
“你倒是把帽子除了呀!”
“君子死不免冠,這可不能摘。”
“你跟我弟弟一樣,也是個書呆子!”阿瞞嗬嗬笑了,“你口口聲聲要給你朋友報仇,可要是連命都沒有了,還給誰報仇呀?”
何顒歎了口氣:“唉……我自負甚高,想不到危難臨頭尚不及一個孩子。”說著除下了頭戴的皮弁。
“哎呀!”阿瞞這才意識到自己的“驃騎大將軍”丟了,咧開嗓子,“我的驃騎大將軍呀……我拿什麼去鬥車騎大將軍呀……嗚嗚……”這可把何顒弄蒙了,這孩子剛才還指揮若定勸慰自己,這會兒他倒哭起來了。而且什麼驃騎大將軍、車騎大將軍的,這孩子怎麼還哭出兩位一品大員來了呢?
“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我的鬥雞丟啦!”阿瞞捶打著他的肩膀,“我的驃騎大將軍可是從來沒鬥輸過的雞呀!”
何顒這才明白:“不妨事的,這個送你了。”說著從腰上解下佩劍交到阿瞞手上。
阿瞞拔出劍來一看,這家夥青銅打造,邊刃鋒利,在月光之下幽幽泛著青綠色的光芒,父親和叔父也有不少佩劍,竟沒有一把比這個漂亮,一定是價值不菲。阿瞞忙止住了悲聲:“你沒有劍怎麼行?”
“我現在一身下人打扮,帶著這劍隻會更惹眼。寶劍贈義士,你今天救我一命,這劍就送你了。”說著,何顒已經爬上了牆頭,又回過頭來,“小恩公,我倒孟浪了,還沒請教你尊姓大名呢。”
“我叫曹操。”
“我看這府邸殷實寬闊,想必也是官宦之家,能否告知令尊官居何職嗎?”
阿瞞嗬嗬一笑:“我爹是司隸校尉。”
“曹嵩!?”何顒仿佛被錐子刺了一下,木訥了好久,竟騎在牆上仰天大笑起來,“你是曹巨高的兒子?哈哈哈……你竟然會是曹嵩的兒子!哈哈……天意!這真是天意……”說著他身形一晃,消失在茫茫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