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興朝西南邊陲西蜀府,雖離京畿千裏之遙,更兼三麵環山,交通不便,曆來被無數文人墨客唱歎“蜀道難,難於上青天”,然得益於土地肥沃,氣候溫暖濕潤,更兼千年水利樞紐都江堰的庇護,故水旱從人,不知饑饉,數千年來物華天寶,人傑輩出。
西蜀雖物產豐饒,然受交通製約,出行不便,民眾未免有些井蛙觀天,不思進取。加之當地豪族兼並土地,致使無地之人無所事事,悠遊嬉戲之餘,漸漸賭牌玩樂,夜禁鬆弛,民風日下,治安疲廢。一年前西蜀知府換任,新任知府林鈺抑豪族、行擴隱、重農商、興水利、嚴宵禁,每月必到下屬州縣微服訪查,漸漸地把個天府之國治理的富裕昌盛,西蜀首府益州城更是熱鬧非凡,民眾知禮守節,夜不閉戶路不拾遺。
這林鈺本是益州人士,一年前由翰林院侍講學士外放至西蜀,眾人都深知這林鈺進士出身,文章錦繡,時常為當朝皇帝講讀典籍,頗受天啟帝青睞,這外放不過是欲行提拔的前兆罷了,本朝律法,本籍人士當地任職不得超過三年,何況林鈺老家一大家子都在這益州城西住著,沒的得罪了當地豪族替自己家裏找不痛快的,故此一開始並不放在心上。誰曉得這家夥雷厲風行,臉酸心硬,眾人一打聽,方知這林鈺頗有背景,父親林致曾任左丞相,嶽父在天啟帝為太子之時便為太子太傅,後升為太師,雖說這老子爹和嶽丈爹一個病故一個致仕,可是門生故舊遍布朝野,端的是樹大根深,自此各知縣並當地豪族無不戰戰兢兢,不敢造次。
天啟十二年,時維金秋十月,西蜀首府益州城,正是芙蓉花開時節,滿城燦若朝霞,軍民人等無不賞花踏青,流連忘返。
林鈺並不住在城中央的知府衙門,往西十裏,有一處大宅,有十幾進,便是林鈺祖籍所在。宅子是典型的西蜀風格,青瓦白牆,屋頂卻不似普通民宅以青瓦為主,而是鋪陳不少透明琉璃瓦,當地人俗稱“亮瓦”,故光線明亮,格外軒朗。門前左首一株百年老樹,右首一棵竟是十數尺高的金桂,濃香馥鬱,門裏自是綠竹掩映,庭院深深。
梆子剛敲過午時,東院正房上首端坐著一位六旬婦人,穿著素色家常夾襖,看著最樸素不過,細看卻是極好的暗紋蜀錦,斑白的頭發,頭上隻一隻墨綠色翡翠簪子,一應裝飾全無。這便是林鈺的母親林府老太太徐氏。
這徐氏是靖國公府出身,閨訓極嚴,舉手投足間自有大家氣派,然靖國公戎馬出身,徐氏是長房嫡長女,自幼被假充男兒養的,故一身刀馬功夫,性情也是灑脫利落。
林老太太此刻一手撚著佛珠,嘴裏喃喃念著靜心的心經,饒是一遍一遍地重複,仍然掩不住一臉的焦慮,一眾丫鬟仆婦隻靜靜地侍立,不敢則聲。林老太太念到第一百二十遍了,終於忍不住出聲喚大丫鬟:“碧沅,紫菱怎麼還沒回來,你再去四丫頭房裏探探。”碧沅答應著正待出門,門口丫頭傳話說“三姑娘來了。”
隻見進來一個十來歲的妙齡少女,尖尖的瓜子臉,峨眉杏目,容色極為豔麗。進門深深道個萬福,脆聲說:“珆兒給祖母請安了,祖母今日身體可好?”聲音恰如黃鶯嬌啼。老太太鼻子裏重重哼一聲,沉著臉說:“好得很,還沒被你氣死。”眼風一掃,碧沅會意,連忙屏退眾人,隻餘下自己和劉媽媽聽候差遣。
這姑娘便是林府三小姐林珆,聞言嚇得撲通一聲跪下,粉臉通紅,訥訥著說:“祖母。。。”林老太太沉聲說:“你可知錯?”林珆正嚶嚶哭泣,聞言抬首,哀泣著說:“孫女兒知錯了,孫女沒能拉住四妹妹,四妹妹這會人事不知,孫女兒心裏悔的不得了。身為姐姐,妹妹們要淘氣,我也該勸阻著的,萬不該帶著她們胡鬧,便是帶著玩,也該看顧好妹妹們的,卻是這麼大意。。。”
“夠了!”老太太怒喝一聲,“小小年紀,心腸這等歹毒,卻這般巧言令色,惺惺作態。”林珆忍不住哇一聲哭出來,正待分辨什麼,老太太身邊另一個叫紫菱的大丫鬟從外邊進來,笑著說:“老太太,四姑娘房裏的侍墨來了。”說話間進來一個十一二歲的丫頭,圓圓的一張蘋果臉,略有點嬰兒肥,一雙大眼睛滴溜溜的轉著,一對眼珠跟黑葡萄似的,很是討喜。進門跪下,脆生生地說:“奴婢給老太太道喜了,好叫老太太放心,我們姑娘醒了。”老太太喜的念了聲阿彌陀佛,一迭聲叫趕快起來,又忙叫碧沅打賞,一邊笑著說,你這就回去吧,四丫頭可離不得你和侍書,我隨後再去看她。侍墨笑著接過賞賜,卻對碧沅使個眼色,碧沅會意,便隨著侍墨一道出門。